“啧,如今救驾有功,随意进出宫门,真是春风得意啊。”
沈仑刚出西华门,一道身影从城墙阴影中晃出。
一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腰间短刀寒光凛冽,面容上挂着戏谑的笑意。
沈仑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外走,对几乎贴到自己背上的促狭目光置若罔闻。
自从一落暗卫转明后,日子比以前差上了许多。虽然头衔成了将军,但对于他们这些只在内城的人来说实际上是一点实权都没有,况且他还是在皇帝病重由沈仑破格“提拔”上来的,信服者更少。
他这才知道,沈仑为何当时要把他提成龙卫长:他无甚关系,又要管理宗室弟子,皇帝病危时四周暗流涌动,沈仑早打算挟持一批宗室以防不测。
可如今皇帝痊愈,他反倒成了唯一骑虎难下之人。
一想到此,一落枝就恨得牙痒痒,眼神一直就没从沈仑身上撒开过。
“你闲得没事是么?不如再给你找个活干干?”
一落枝吊儿郎当地倚着城墙:“我可不比沈大人,救个驾都能顺带把乱七八糟的男人弄进宫来。怎么…… ”
说到一半,一落枝敛起声音,伏低了身子在沈仑耳边微微吐气:
“在宫里做刺激?”
没有想象的勃然大怒或唇齿相讥,沈仑只是若有所思的掀开了眼皮看了眼一落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
这一刹那的不置可否让一落枝愕然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瞬间愠怒道:“你们真的——!”
“一落枝……”沈仑收回目光,就着他刚才凑过来的身子低语道:“你想吗?”
一落枝瞬间噎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沈仑轻轻一笑,伸手碰了一下一落枝,恳切关怀地说道:
“就和你的右手做吧……如果它还能的话。”
一落枝脸色大变,瞳孔竖起。
这一句话杀伤力极强。
他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那个男子曾把一把断刃楔在他的掌中,他就恨得几乎吐血,他的手到现在依旧是动也不敢动,幸而当时自己狠狠拦住男人,否则男人将断刃一转,他的右掌定能肉绽骨裂!
新仇旧恨一起算,他恨不得手刃了那个男人。
沈仑瞥了一眼他的手,现在还缠了好几圈绷带,硕大得像个包子,一落枝平日如此爱惜他的手,现在也只能可怜巴巴地端着它当差了。
“不行去告个假吧,都混到五品都统了。何苦在这里现眼。”
沈仑一脸唏嘘的留下一句话,没等一落枝反应过来,便只剩一角灰白色的衣袂在人群拥挤处转瞬而逝。
即使这几天最高权力中枢差点翻天覆地,长安城内依旧车水马龙,喧嚣如常。
人群中,沈仑衣衫胸口处微微绞起,脸色倏而泛白。待穿过人潮再现身时,面上才勉强恢复几分血色。
此时,一个身影跟在沈仑身后,随着他的脚步忽快忽慢地与他在长安城中穿行。
长安城内繁华万数人家,万间朱阁绣户,千处瓦肆勾栏,处处金翠耀目,游人摩肩接踵,市声鼎沸,如一颗夜明珠,璀璨在整片辽阔的中原深处。
沈仑越走越远,人群骤然间疏落了起来,不久到了近郊,就只剩一些几个粗布衣衫沿途叫卖,行人更是少得可怜。
这么一个长相俊美又衣着不俗的年轻人走在这种地方总是有些惹眼的,但也仅限于远观,大多数的人都不敢近身来犯。
京畿之地,最不缺的就是权势滔天的人家,这是大家都有所共识的,这样的美貌少年背后,恐怕更不是一般富贵人家。
沈仑慢吞吞地步行到了城外,忽而停住了脚步,一直尾随在他身后的男人被这个动作略惊了一下——现下草木寥落人影零星,沈仑一回头就能看到一个男人轻手轻脚地跟在不远处。
果真,只一挑眉的功夫,眼前青年就捕获到了他。
周谒避无可避,浑身的肌肉都不自觉地微微绷紧,呼吸也凝滞了一刻,和他四目相对。
虽被发现,但他却极坦然道:“大人,打扰您了。”
“怎知是打扰我了?”
周谒没有回答,只是略有担心地望向他。
沈仑嗤笑一声,脸上晕染了一些血色。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前来。
“你的伤如何了?”
周谒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恢复得很好,住的地方也僻静阴凉。”
沈仑和他同道走着,周谒也不问沈仑要去何处,倒是沈仑今日似乎有些兴致,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聊着。
偶尔,沈仑唇边还会泄出一声轻笑,那漫不经心的语调,在暮色中显得十分温柔。
走了一会,沈仑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周谒随之止住了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只有一家商贩车坊,坊前拴着几匹低头撕咬着地上草根的马匹。
周谒略有疑惑地看向沈仑,沈仑向他露出一个略有疲惫的微笑。
周谒立刻会意:“走累了吗?”
沈仑无奈地点点头,周谒想起沈仑刚出大明宫身子已然有些发晃,且他养伤的这段时日听说沈仑一直在户部处理陈年旧档,昼夜不休,今天一见,果真眼圈都略微泛青。
周谒不疑有他,赶忙扶他进了车坊,掌柜正在屋内对账,一听门外有响动立刻撂笔,只见一个模样英挺的男人扶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年轻人进了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