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玺就在这初恋般的奇妙感觉里等到了祭神大典的那天。
活动负责方应是浮白山,不过因为办的年份长,又都盼着能讨个吉祥,所以就算不是传统法定节日,镇子上的人依然很重视,清理街道,挂彩灯,甚至办得比新年尹始还隆重。
白天江玺就和沈书颜窝在客栈里,等晚上灯光亮起才下楼去找方年。
街上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彩灯从头挂到尾,远处还有隐隐约约的鼓声。江玺穿过人群,顺便买了几根糖葫芦。方府门前站着的人看到他们眼睛都亮了一瞬,凑上来和江玺站到一块儿。
“游神的队伍呢?还不出来么?”
方年道:“游神前会有傩舞,傩舞过了才是游神。”
方家这个地段很好,没有人敢站在府门前堵着,所以在门口就能把街上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不用去人堆里挤。华灯交汇于一点的地方,鼓声慢慢清晰起来,接着就是两个戴着面具,身着彩色华服的人伴着鼓声走出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肩上的五彩绸缎也随着舞蹈抖动。傩戏,驱邪避疫,祈福纳吉,江玺站在路边,总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跳着傩戏的两人手舞足蹈的同时还不忘给围观群众来个贴脸,方年激动无比,对江玺说:“待会儿他们会为人们赐福,听说被赐福的人诸事皆顺,我上次专门站到最前面,都没有被选中。”
江玺道:“别人是用了运气才获得赐福,你运气没用到这里,用到其他事上,不也能诸事皆顺吗?”
方年简单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笑道:“借你吉言啦。”
跳舞的人慢慢来到了方府门前,一人持刀,一人执旗,舞得虎虎生风。二人就这样威风凛凛地朝李府靠近,到跟前时,执旗的那位似乎是朝他们看了眼,然后就和他旁边那位一同舞了过来。
江玺看着惊讶非常的方年,笑说:“你今年要顺风顺水了。”
然后江玺就被拉了出去。
几千人中唯一的幸运儿,江玺毫不意外地获得了所有人的目光。鼓声渐渐平缓,江玺听到人群里有人在议论他的面具。
那两人围着他转了几圈,持刀的那位突然手腕一横,照着江玺的脖子就要横切过去,却在靠近脖颈时急转直上,从江玺头顶堪堪擦过。劈了头顶,肩两旁又各来了一刀,最后在江玺脚底划了个圈,好像这样就可以斩尽霉运,除尽晦气。
持刀的走完了流程,那位执旗的又站到江玺面前,因为对方也戴着面具,而且比他捂得更严实,江玺只能和一双眼睛默默相对。
总感觉这人在打量自己,弄得他想把脸别开。
那人“看”了一会儿,将双臂举起来,江玺这才发现他除了执旗,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朱砂手串一样的东西。又是一段作用不详的舞蹈跳完后,他放下手,在珠子上抹了一通,指尖便粘上鲜艳的红色,直往他眉心处去。
“啪!”
这点红没能点上,在江玺眉心前顿住了 。
江玺扣住那人手腕,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慢慢往下点到了眼角处。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不过这镇上的人可能没那么死板的规矩,点红不用硬点在额上,点在哪里都可,只要在人身上,都可以被赐福。所以当江玺微笑致谢,鼓声重新响起后,周围又欢呼,热闹起来。
江玺朝面前的人点点头,然后回到自己原先站的地方。方年绕着他左看右看,说:“点在眉心处多好呀,为什么要点在眼睛上?”
江玺道:“点在眼睛上,说不定伤口能好得快些,万一还不会留疤呢?”
方年还是觉得不值:“这是赐福的,又不是拿来治伤的膏药。”
江玺摊摊手:“没办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本应貌若潘安,面如冠玉,却遮掩在面具之下,心里头老觉着可惜。再说,我老这副样子,吓着别个小姑娘,往后找不到老婆怎么办?”
方年被他逗得直乐,顺着他的话,说,就算他一直戴着面具,样貌也差不到哪去,万一就有小姑娘好这一口呢?
江玺和方年你一言我一语地笑闹,没注意背后的沈书颜。如果他回头了,一定会发现沈书颜的脸色和他说话的句数成反比,江玺每说一句,沈书颜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忍无可忍了,江玺腰上就被不满地揪了一下。
江玺终于停住他那张叭叭的嘴,转头去看掐他的罪魁祸首。沈书颜一脸淡然地目视前方,浑身上下却像透着“生气”两字。
纯口嗨,他怎么还当真了?
江玺不动声色地从他袖口处摸进去,感受到那只手逃避似的躲了躲,江玺就悬在那儿,等那只手自己放下来,然后顺势拱到掌心里,在手心处轻轻挠了一下。
沈书颜终于绷不住地看了过来,江玺眼珠子动了动,看向客栈的位置,沈书颜会意,点了点头。两人打完了暗号,江玺就把手抽出来,对方年说:“我有些累了,想上去歇息一下。”
“啊,”方年本想挽留,但想到他前两日才被马车撞过,自当好好休息,不该久站,于是连忙道:“好,你好好歇息。”
江玺应了声,又拉住方年,手隔着袖子在面具上一抹,用染红的袖口在方年眉心处画了个红圈圈。方年下意识想去碰,江玺赶紧叫住:“别碰!”
“我的福气分你一半,愿你今后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方年目瞪口呆,半晌才十分小声地“嗯”了一声。
各自分别后,江玺带着沈书颜回了客栈。一进门,江玺就一屁股坐到桌前,和桌子干瞪眼,看不清神情也不说话。沈书颜忐忑不已,以为是揪江玺的那一下惹他生气了,就轻轻在他身边坐下想为本行为检讨。
他刚要开口,就听安静的空间里传来清脆的“啪嚓”声。
是瓷器破碎、开裂的声音。
沈书颜似有所察,忙抬起江玺的脸。
面具上点着红圈的地方,如同被高温烫出了一个大洞,裂缝枝桠似的从洞中生长蔓延,触到面具边缘无处可长后,白瓷便一片一片地落下来,碎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