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太太在一旁落井下石的说着奚落陆菲的话,“这人呐,做事还真不能昧着良心,人在做,天在看,做了昧了良心的事可不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就担心着哪一天就事发了,她也不想想,虎毒不食子,就丧了良心的人比那畜牲还毒……老王家的,你说那丧了良心的人死了以后下地狱是不是还得被阎罗老爷罚那贱人下油锅,上刀山啊……”
现在的人是很迷信的,就怕死后都不安生,洪老太太骂陆菲死后下地狱的话忒难听了。
洪老太太指桑骂槐,三个佣人没一个佣人敢搭她的茬,即使是被她招进来的老王家的被点了名也一样。
之前文家就已经有两个佣人了,只是洪老太太觉得这两个佣人一个也不听她的话,又自己招了一个王婆子。
王婆子是她刚到沪上认识的,就住在洪家和陆家现在还住着的那个大杂院附近的大杂院里。
王婆子家人多,房子少,一家三十多口人住在三间房里,相当于十几个人住在一间房里,那真是走个路都要前脚打后脚了。
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王婆子之前帮人浆洗衣服赚几个铜元。
洪老太太雇佣王婆子当佣人不仅给了她一份工钱更高工作,把她从繁重的浆洗工作里面解脱出来,可以说得上是他们一家的贵人,她自认为做的仁至义尽,王婆子一家得对着她感恩戴德才是。
她也不求别的,只要王婆子站在她这一边当她的嘴巴替她好好教训教训陆菲这不孝的儿媳妇而已,不过分吧。
王婆子当然也清楚她能够到这法租界的大洋房里做工那是路上踩狗屎运了。
这法租界可不一般,住的都是官老爷和富家老爷,还有那洋人老爷,平常都有洋大人在路上巡逻,像她这样的老婆子走进法租界都是担惊受怕的,就怕那巡逻的洋大人找她敲竹杠。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法租界打工,即使遇到巡逻的人,也不会损失钱财。
这是法租界的潜规则,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那些巡逻的人也怕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的怎么办?
巡逻的人很多人虽然也是洋人,可这洋人和洋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充其量是那些有权有势的洋人镇压种花国人的“打手”,说的好听是巡捕,不好听了,那只不过是有权有势洋人养的狗。
他们平日里可以狐假虎威,借着背后的势力作威作福,填充他们的钱包,但要是惹了麻烦,他们背后的人也不会保他们的。
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着想,他们不会找法租界佣人打扮的茬,就担心哪一天会惹到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头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王婆子虽说感激洪老太太给了她在法租界工作的机会,但感激归感激,让她跟当家太太说话她还是不敢的,更不用说帮洪老太太挤兑当家太太了。
王婆子在市井中生活了几十年,其它的不说学没学会,看脸色吃饭可是学了个精通,她刚到这个家没多久就明白这个家是谁当家做主的,又是谁说了才算的。
即使有洪老太太说会给她撑腰,她也一点不敢得罪陆菲。
王婆子没有捧场回话,洪老太太一个人唱独角戏当然也唱不下去了。
可洪老太太给王婆子使了好几个眼色也没有让她开口。
甚至在最后一个眼色示意王婆子要她好看,王婆子也只是害怕的躲进了厨房。
躲进厨房的王婆子表示小意思,这样的情况之前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她虽然不敢明面上对上陆太太,但是背地里哄着洪老太太可是有一手的,即使洪老太太再生气,只要她待会儿两个人的时候和洪老太太一起骂陆菲,再哭诉一下她儿媳妇对她比陆菲对洪老太太还差,老太太照样会原谅她的。
虽然王婆子躲了,但是洪老太太的作态还是让本就心烦意乱的陆菲怒火攻心,想要破口大骂,这老不死的东西真是糟心,她难道不知道她要是讨不了好,她的儿子文圭还能落得了好吗?真是不知所谓。
还好,在她即将脱口而出之前,余光看到了正从门外走进来的文圭。
她急急忙忙迎上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孟长年这个小兔崽子,而不是跟这个老太婆争一时长短。
“见着人了吗?说什么了?可说了长年什么时候回来?”
陆菲完全不像之前那样,见到文圭的第一眼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反倒三连问问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事。
文圭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眼里满是阴翳,他一连去了孟公馆三天,可没一天是见到人的。
第一天,他从早上等到晚上,只孟公馆一个不重要的下人出来打发他走了。
孟公馆是孟家之前就买下的别墅花园,之前没有主子住的时候,只有一家子下人住在这里打扫卫生。
都是住在法租界的,文圭现在住的小花园洋房距离孟公馆不远,他也曾经见过那一家子下人,相信那一家子下人也见过他们,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只花园洋房是孟家的。
虽说他对待孟长年的态度不差,但是也架不住有人挑拨离间,他就怕那一家子下人不知内情,胡说八道,随意污蔑他们。
第一天没见到孟固他还能安慰自己是他刚到沪上没多久,安顿下来需要时间,可是第二天,第三天都没见到人,他的心一下子就落到深渊里。
他刚才从孟家离开时,送他出门的是孟管家的儿子,比起昨天前天的不知名下人地位高很多。
孟管家文圭也曾经听陆菲提起过一两句,孟管家以前是孟老爷的书童,当初孟诚还是孟家默认的未来家主的时候,孟菲作为孟家大少奶奶,也曾经接触过孟管家的婆娘,但那时候,别说孟管家了,就是孟家其他人都是捧着的,她的话没什么借鉴的地方,这次见到孟管家的儿子就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想起他从孟良嘴里用钱买到的几句话,“四少爷这次来沪上是为孟家当先锋的,如果他觉得沪上好,之后孟家便会举家搬迁到沪上。”
文圭并不希望孟家到沪上来,就算他在外面表现的再好,心底深处也心知肚明他对孟长年……利用多余疼爱,更遑论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
甚至因为文圭到了沪上以后,一直汲汲营营想要往上爬,他这个继父并没有像当初在天津卫的时候表现那么完美无瑕,和他们家走的近的人都能发现点端倪。
就像王会长的八姨太太一样。
当初孟长年和王阙的那件事能那么干脆利落的解决,不就是因为胡悠悠看出来他们夫妻两对孟长年并不上心,才想着用利益来打动他们吗?
当初这利益好处他们收的心安理得,也是文圭相信了陆菲的话,以为孟家对孟长年不上心,加之沪上离孟家千里之遥,他并不能从孟家借势。
既然孟长年不能给他带来好处,那拿他换点利益也算是全了他们的父子之情,不是吗?
文圭觉得以后也会对孟长年好的,会把他好好抚养成人,就算从胡悠悠那里得了好处,也不算对不起他……
这些想法都是文圭真实的想法。
是自私了一点,可也没有什么妨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孟家不管孟长年或者管不到孟长年的前提下。
现在一切都毁了。
不,也许还没有,文圭黑漆漆的眼睛看了一眼陆菲,就好像是发烫了飞快的收了回来,怕被她从眼睛里看出他的真实想法,文圭垂下了眼睑。
或许是为了隐藏心里真实的想法,或许也是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龌龊腌臜,文圭急需要一个声音来告诉自己他这样想是对的,是人之常情。
听到陆菲的问话他念头已转,“没有,孟公馆的下人说孟四爷带着长年出门见客了。”
洪老太太看着进来的亲儿子一点也不在意她,反倒一整颗心都放在陆菲那个女人身上,心里不痛快,便想着跟文圭告状。
告什么状呢?自然是说些陆菲对她这个婆母不敬的话。
洪老太太本来想的是先发制人,让文圭好好教训教训陆菲,可她哪里想得到文圭现在整个人就是充满氢气的气球,只需要一点点火苗就会砰的一下爆炸。
文圭听到洪老太太告状的那些话心里不仅没有如她所料教训陆菲这个当媳妇儿的,反倒对她这个当娘菲产生厌烦的情绪。
他不懂,为什么只是一些妇人之间的小事,他娘怎么就这么喜欢斤斤计较呢,菲儿已经一退再退了,他娘为什么还要这么步步紧逼,她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他不找菲儿的麻烦呢?
这文圭可真不愧是文玥所骂的双标狗,当初陆棻还是他媳妇的时候,每次洪老太太和陆棻起了争执,他总是要帮着洪老太太来指责陆棻,即使明摆着有时候是洪老太太故意为难,他也一样的做态。
甚至文圭还觉得只是一些妇人之间的小事,陆氏怎么就不愿意再忍一忍,他娘也只是上了年纪嘴巴碎了一些,也只是在一些小事上小小刁难她,她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他退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