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老祖宗的眼神一凛,虽然白苜的话有点没头没脑的,但项老祖宗就是觉得她话里肯定有深意。
白苜来了文家跌打馆好几次了,项老祖宗也和她说过几次话,从她们的交流中项老祖宗知道小棻的这个同学可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而且她很聪慧,和小棻的关系也很好,她说这话肯定有提醒他们的意思。
只是她提醒什么呢?
项老祖宗暂时想不出来,只能试探的说道:“说起来以前我们还在天津卫的时候也卖药,这药啊可受欢迎了,每次阿礼和小棻做的都不够卖呢,你别看都是普通的治疗风寒暑热的药,可咱们这种人家不就是被这些磨人的病给拖垮的吗?”
“老太太这道理说得真对,只是可惜如今这世道不好,到处都是吃人的病,就算有药也治不好啊,也不知道那些小贼到底要偷什么东西,居然偷到药店里去了,我听说药店掌柜放在柜台里的钱都没被偷走,只是被偷走了一个黑罐子,要我说这贼也是不识货,那药柜里的人参不得值钱多了,可他药柜拉都没有拉开。”
项老祖宗:吃人的病?她想起这几天来看病的病人比平时看伤的还多,而且这几天来看病的病人的鬼模样,跟被妖精吸了阳气那萎靡不振似的,这难道就是白苜嘴里那吃人的病?
“你说的药店被偷了的案子是巡捕房的哪位探长在查呀?”
白苜碗里的解暑汤喝完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就是巡捕房的甄探长啊。”
项老祖宗语气有点迟疑:“甄探长?”
“老太太认识他?”白苜听项老祖宗这话好像一句陈述句。
项老祖宗:“不认识,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哪里认识得到巡捕房的探长?只是听说过他,之前那一系列的离奇谋杀案就是他破的,是沪上有名的神探呢。”
白苜用帕子擦擦嘴角说道:“老太太这话就是谦虚了,我可是知道的,巡捕房的苏探长和你家关系不错,我还曾经在这里见到过苏探长呢,他在文家跌打馆里面看上去可比在外面亲人得多,想必你们两家关系很是不错吧?”
“苏探长啊,其实我们当初在天津卫的时候都没见过他的,还是后来我们到了沪上开了这家跌打馆才认识他。”
白苜疑惑道:“哇,那你们算是一见如故吧?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相处得这么好。”
白苜这话项老祖宗不太好答还是说道:“……算是吧。”
项老祖宗不太想围绕着苏昊说话,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对了,你刚才说药店失窃的案子是甄探长在查,也不知道他查到哪里了,有没有可能把贼抓到?”
夸奖甄探长是沪上神探的报纸项老祖宗还特意看过呢,报纸上说甄探长抓到离奇谋杀案的凶手,虽然凶手已经死了,但确确实实已经认罪了,还说沪上有甄探长这么厉害的神探,老百姓们不用担心半夜出门了。
这种没有底的夸奖话项老祖宗一个字也不信,就连甄探长有没有抓到凶手她都存疑。
因为有一个目击证人是罗家酒馆的常客,项老祖宗也听到不少离奇谋杀案的传言,相比于没有证实的其他流言,她更相信苏昊嘴里透露出来的话,凶手没有被抓到,只是受害者的家属都不追究了,又没有新的人死于这种离奇的死法,也为了巡捕房的名声,这些案子就这么结案了。
对于巡捕房的做法,项老祖宗一点也奇怪,这个世道不安稳,死个把人都不显眼,别说这么大的沪上了,就是小乡村死一两个人,只要家里人不追究,谁会管?
别的不提,就说他们从天津卫逃难到沪上的这一路上,看到的死人还少吗?也就他们几家人一起走才不显眼,不被人惦记。
可其他要是落单的人或者是人单力薄的人家那都是被人抢过口粮的。
项老祖宗还记得他们刚出天津卫地界的那几天赶路心都是提着的,毕竟他们虽然已经开始缺粮了,但是比起其他人,他们的面貌还是好上不少的,不胖不瘦的,不像饿成干的瘦子,也不是那种饿过头的浮肿,只要有心,不难发现他们乔装下的猫腻。
项老祖宗不怕有人下黑手,他们不是没有反抗能力的,有人敢下黑手,他们就敢回击回去,可怕就怕被群殴,五个人,十个人她都不怕,就怕五十个人,一百个,就算他们老文家的人都有点倚仗,也不可能人人都能以一当十,他们又有这么多没有自保之力的女人和孩子,一旦被那些人合围就很危险。
幸运的是因为他们好几家人一起走的,其他几家的人多,路上遇到的人即使有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加上她和阿礼商量好的赶路要快,每天要走五十公里,就算那些人准备动手,光赶路跟上他们就是一个问题。
其实好几家人混在一起走,问题也多,有时候一个人没有心气走了,就会把这种想要放弃的情绪感染给其他人。
项老祖宗也怕其他几家人不管不顾就说不走了,要是那样的话,只能是他们老文家自己赶路了,可是沪上距离还很远,他们老文家几个人走在路上,跟长了腿的肉包子没什么区别。
让项老祖宗唯一安心的就是他们几家人都坚持下来了,虽然是被迫的,但到底是没有不赶路。
而造成他们几家人被迫赶路的就是路边竖起来的新坟和走着走着就得停下来的饥民。
项老祖宗心里叹了一口气,灾年人命都贱呐。(非贬义,就是一种语气词)
还好他们现在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不像有些人丢了性命,也不像有些人没了行踪都没什么记挂着。
后者让项老祖宗想起曾听病人们和附近邻居们提起过的那几个失踪的孩子。
失踪孩子的案子好像也是这位甄探长在查的,也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不知道
说起来第一个项老祖宗知道的失踪孩子是石头的妹妹,不过他们情况不一样,石头妹妹是因为石头得罪了大烟馆的老板才会被他们抓走的,可是后来失踪不见的孩子都是孤儿,应该不是受家里人牵连的。
石头妹妹也是幸运,遇到石头这样不放弃的哥哥,又有召集力强的林奇帮他们招呼大家一起找人。
可其他孩子就没这么幸运了,没有家里人在找,大家就算帮着一起找也就失踪的那时候找一会儿,之后就继续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奔波忙碌了。
也不能说冷血吧,只能说血没那么热,毕竟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分得出时间找一个失踪的人,即使那是一个可怜的孤儿也一样。
项老祖宗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和白苜提起了这件案子。
白苜虽说没有什么表示,但她那沉思的样子让项老祖宗知道她听进去了。
在白苜和项老祖宗聊家常的这空挡,陆棻已经看了好几位病人了,她不是没有看到白苜就坐在大堂里,只是今天的病人就没断过,有些还是从城外来的病人。
所以只能在大门打开的时候,和大堂里坐着的白苜打个招呼就继续看病人了。
白苜看陆棻那么忙也没有久留,和项老祖宗再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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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滟滟坐在文家跌打馆后院的凳子上,和楚清清她们一起听项老祖宗教她们认药材。
这几天在学校约翰没有来找她,就算是课上碰到了,他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楚滟滟以为是她这两天没有上学,约翰已经把她忘记到脑后了,再也不会对她做出摸摸蹭蹭那样不好的事。
虽然从来没有人系统教导过楚滟滟男女之间的差别,但是从小到大杨雅婷的言传身教,楚滟滟也清楚约翰摸她是不对的事情。
楚滟滟还记得那天放学以后的事,约翰让同学把她叫到办公室。
一开始楚滟滟还以为是因为图画课上她看到的约翰瞪王阙的事让他不高兴,特意把她叫过去警告她,到了约翰的办公室她就低着头,打算等约翰说了警告的话以后就点头答应。
她是真的内向,可上学有一年多了,班里也有说的上话的朋友,以前约翰的模样帅气,又是洋人,平日里和她们说话也是,在她们女学生里面有一层滤镜,楚滟滟和其她同学一样也觉得约翰是一位好先生。
可是在图画课上楚滟滟不小心看到约翰那凶狠的眼神,小动物的直觉告诉她约翰不是好人。
要不是约翰是她们图画课的老师,楚滟滟肯定不敢来见他的。
楚滟滟还以为她今天肯定会被骂,没想到约翰没有骂她,也没有凶她,反而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还拿出她图画课上画的画跟她笑语晏晏的说着她哪里画得好,哪里画得不好,应该怎么改进。
要只是这样,楚滟滟也许会觉得图画课上约翰看王阙的眼神是她看花了眼。
可是约翰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她背后,双手从她肩膀两边穿过去,碰到她手臂的时候还停留了好一会儿。
楚滟滟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和成年男性这么亲近过,就算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疏离的,她父亲眼里只有她妈,只有在她妈面前才对她亲近一点,她身边又都是小丫头和姑姑,她很不适应约翰靠她这么近,这会让她想要雷声和哭声。
楚滟滟想要从约翰的怀里钻出去,可是约翰虽然没有强硬的动作还是限制了她的行动,他还说这样教她画画,她才能学得更好。
楚滟滟根本不想学画画,在被约翰抓住手握画笔的时候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害怕,而且她总感觉约翰在背后摸她。
楚滟滟是年纪不大,对约翰摸她的这件事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但是她生活在楚家湾,有时候带着小丫头偷偷摸摸出门的时候也会碰到湾里的妇人婶娘们,她们有些时候没有看到她也会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什么摸呀,什么功夫厉害不厉害……
楚滟滟听不懂,但她记性好,曾经拿那些话问过阿离姑姑,阿离姑姑说这些话是粗话,不是她这样守礼的小姐应该听的,以后听到这样的话就要避开。
阿离姑姑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楚滟滟也知道那些婶婶说的话不应该听,甚至在阿离姑姑半遮掩半明白的说话声中,楚滟滟红了脸,第一次有了女孩子的羞涩。
阿离姑姑也告诉她,等她长大了以后就知道了,还说婶婶们说的事只能由她以后的先生对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