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野雅史觉得自己发了疯。
如果不是发了疯,他怎么会在石块掉下来的时候不立刻自己躲开,而是把喜古多久子推开?
这下他终于知道凶手先生为了这起凶杀案准备的后手是什么了,与更衣室相近的大厅塌了大半,全都被毁了,离得最近的日野雅史和喜古多久子也被困在其中。
“日野先生,你还好吧?你的腿……”喜古多久子柔弱地坐在左手边的那块地面上,她能落脚的空间不多,只能用手和腿一起支撑着身体。
日野雅史努力压抑住憋在口中的那句脏话,争取不让自己败坏东京警察的可悲形象。
“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的话,你也不会……”于是喜古多久子又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日野雅史努力耐下心来和她解释,头疼得要死,还要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来,在他眼中哭泣的女人一向是难以应付的,处理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招来大麻烦。“这不是你的错,又不是你装的炸弹……”
啊啊啊,快来个人把这个女人从他身边带走吧!他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还需要绞尽脑汁地安慰别人啊!明明最需要安慰的人是他吧?
“日野警官!”江户川柯南矮身越过几根钢筋,凭借幼小的体型在大人难以穿梭的地域行走,爬起来后向他展示了手中的纯白手提箱。“我在柜子里找到了急救箱,你先把伤口处理下吧。”
日野雅史头一转,视线落到这个站起来还没他腰高的假小孩身上,一时间更加心累了。
江户川柯南是旅馆倒塌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带着他的滑板一个滑铲进入了大厅,然后和他们一同被埋在下边。
一个宫野志保已经够折腾了,他还要再多看顾一个更不安分的,也不知道他们身边会不会再出现更多的“奇迹”,如果再有他一定会违背契约连月打包行李离开东京,日野雅史在心中默默起誓。
虽然心里抱怨个不停,面上日野雅史还是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真是麻烦你了。”
他一面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急救箱,一面撕开已经被血浸透的棉质和服。左侧小腿部分被一根一指粗的钢筋贯穿,他不敢直接拔除,怕擦伤血管,就这样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大出血而死。
琴酒听了都要笑死了。日野雅史在心中预想了一遍组织的熟人们听到他为救人而死的反应,被恶心得打了个寒颤。
他还想要留着这条腿,姑且不打算截肢。当然,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也许他应该提前考虑组织的假肢是否比较好用。
“你不是该去泡温泉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处理伤口的间隙他询问了一句。
面对小孩他还保留了几分耐心,何况是他准备保下的孩子,允诺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现在他还需要了解评估对方可能给自己带来的麻烦。
“阿笠博士说旅馆的人会遇到危险,我担心房间里的灰原和睡在大厅的喜古阿姨,就先回来了。”
“知道危险还往里面冲,你还真是不要命。”
日野雅史大概能猜到所谓博士的话只是托词,他小声抱怨了一句,食指在江户川柯南额头处一点,目光一转,从自己被钢筋刺穿的小腿到头顶处的残垣断壁,视野中尽是红黑之物,每一样都让他心烦不已。
他们就这样被困在大厅角落处的一小块空间里,周围的一切都作势向他们扑来,压迫他们的生存空间,逼仄的活动空间如同动物骸骨的内腔,腐烂的蛆虫蠕动着,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他们无路可逃。
日野雅史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异样的不爽,像小虫子一样蛰伏在他表层的皮肤下,以至于他将本不该多说的话语脱口而出。
“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吗?你的命就比别人卑贱吗?”
为什么要舍出性命去救陌生人呢?为什么要不顾危险冲进火场?
他一个在职警察替人挡开石块还可以说是因为该死的职业素养,临危受命不得不救。江户川柯南一个小孩子,谁会苛刻地要求他必须救下与自己无关的人的性命?
“不,每个人的命都一样重要。”
江户川柯南为他这有些冒犯的问题问得皱起眉,面色严肃下来,抬起头直视日野雅史幽深的瞳孔,认真地提出自己的观点。
“生命是没有贵贱之分的,我珍惜自己的命,所以我也珍惜其他人的命。”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刻意去搜寻些华丽的辞藻,只像是想要反驳日野雅史提出的结论。可日野雅史看得出他是真心的,他的真心不仅体现在他的话语里,还体现在他的行动里。
话语不是最重要的,日野雅史早就知道口中吐出来的言辞随时可以欺骗人,正如他一直以来所做的。可是态度不一样,这些牵扯到本质的东西最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是难以隐瞒掩盖的东西。
在短暂的时间内他接触到了这个命途多舛的小侦探的内核,在一句无心之语中,他的焦躁和不满突然被安抚下来,于是又重归冷静。
日野雅史又一次在蓝色的湖泊中看到了熟悉的坚持,正如三年前曾出现过的样子,那些曾击中他心的东西并没有蒙上灰尘,始终熠熠生辉。
“江户川,听得到吗?江户川。”电流带来了另一头的讯息。
“灰原。”江户川柯南眼睛一亮,用手指从被磨白了的布料中掏出一块糕点大小的金属徽章,对着那边大声喊道。
“听得到吗?灰原!你那边没事吧?”
“我这边也塌了。”那边传来空白的噪点,似乎是距离渐远,攥着金属徽章的女孩不得不扬高了声音,“我现在和熊古先生待在一起,已经联系了博士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赶来。”
“是江户川柯南君吗?”一道男声挤进了音轨,给目前还算冷静自持的对话氛围染上了一层焦急,“你们都被困了吗?那里有几个人?你们都还好吗?”
“我和喜古阿姨,还有日野警官被困在大厅的东南角。”江户川柯南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日野警官的腿为了救喜古阿姨被钢筋刺穿了,我们两个没有受伤。”
熊古利之“嘶”地猛抽一口气,不安地走来走去,看起来很是为这个消息而忧心。
灰原哀没有在意他的奇行种行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的侦探徽章攥得死紧,金属制的外壳在手心留下一层粉红色的印痕。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希望对方死在那里?还是期待对方能活着回来?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疑惑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霞多丽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会这么做?他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救无关紧要的人而伤害自己呢?
江户川柯南只能听到几声模糊不清地咒骂和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徘徊,他没有太在意这些,直接了当地准备开启自己的推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得到回答。
“熊谷先生,你知道名取先生在哪里吗?”
“名取?”熊古利之闻言一愣,“他应该在温泉那边吧,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呢,熊古先生。”江户川柯南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分析给对方听,“旅馆的坍塌是人为造成的,我在寻找急救箱途中,找到了一块残破的零件。”
“有人在旅馆屋顶上安置了炸弹,至于炸弹被装在何处,从坍塌的范围来加以推断,大概就是更衣室上方吧。”
“喜古阿姨,凶手是冲着你来的。”
喜古多久子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惊得瞪圆了双眼,张嘴还想给自己一些辩驳,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涨红了脸,闷闷地闭上了嘴。
日野雅史虽然已经猜到了凶手是谁,但也没在此时打断小侦探的高光时刻,看他在有条不紊地述说起自己的推理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根本没怎么把推理过程放在心上,反正和他与松田阵平猜测的大差不离,很快这场简陋的推理会就走入了尾声。
“——所以这个多次针对喜古阿姨的凶手就是,她的未婚夫名取胜彦先生。”
“我说的没错吧,此时正躲在某个角落,等着看背叛自己的未婚妻的哥哥一同死在爆炸后的废墟之中的名取先生?”
“你说什么?名取他现在在这里?”
看起来还搞不清楚情况的熊古利之发出疑惑不解的声音。
“小心!熊古先生。”
最后一句还能听得出具体意义的人声是灰原哀的尖叫,另一头又传来人体落地和杂乱的衣料摩擦声,时不时伴着不成言的嘶吼,还有几声让人频频皱眉的怒骂。
看起来一切都乱套了。
“熊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