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岛临央阮雪舟帮他开灯,是因为他发现在黑暗之中,那种被流言蜚语缠绕的感觉会再度侵袭而来,而且比白日里直视着时更为让他难受。
倘若他没有在和阮雪舟谈恋爱那还罢了,网上那些言语打不到七寸,换成是单身时的他遇到这样的事,固然也会不开心,但大约更多是觉得滑稽可笑,不至于难受得辗转反侧。
倘若他是以正常手段与阮雪舟相识相恋那也还罢了,心放宽些跟桐原夫人学,再怎么被口诛笔伐,只要对枕边人问心无愧,照样每天吃吃喝喝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可偏偏他是以最错误的方式闯进他的世界。
他的外在条件并不差,但在阮雪舟面前,永岛一直是有一些自卑的。从前这种自卑感不过若有似无地萦绕着他,压在如山似海的甜蜜之下不露锋芒。现在遇到些风浪,便被挑到了明面上。
得知Gavin的事纯属子虚乌有后,永岛甚至萌生出些许退意——他是配不上阮雪舟的,这无关身份地位等外物,只凭他曾想恶意伤害他,他便不配。或许他应该识相一点自己主动离开,把阮雪舟身边这个位置腾出来,让给纯粹爱他的人。
也只有那样的人才值得阮雪舟爱吧。
可思及分别时,他竟然情不自禁湿了眼眶,而在他拙劣遮掩的时候,阮雪舟俯身轻柔地吻去了他的泪水。
昏黄灯光下,他的皮肤很暖,他的嘴唇很软。
永岛临闭上了眼睛想,可以就这样一直将错就错下去吗?
软玉温香在怀,让人如何不贪恋,如何能放手呢。
他得熬过去。
熬过这个坎,和他的生活就能继续下去了吧?
他们像世界上最后的两个人类,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偶尔呢喃一两句话,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在灯光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永岛临意外地没有做什么梦,黑甜一觉直接到了早上。
出家门前,阮雪舟拿着一条新领带走过来,永岛会意地摘下原本的领带,看阮雪舟双手把领带从他脖子上绕过,布料在手心翻转几下,系出一个端正漂亮的温莎结,细心地帮他整理好衣领。
阮雪舟的头发睡得有些上翘,永岛揉了一把,说:“你现在对我真温柔啊。”
阮雪舟歪头佯怒:“你怎么说得好像我平时对你很粗暴一样。”
永岛眼角都是笑意:“平时也很温柔,只是没有最近这么主动。”
看永岛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阮雪舟不禁反思起了他和永岛的关系,似乎总是永岛在主动朝他走来,自己只是偶尔稍稍回应一点,他便会很高兴。
他们的确性格和经历都不同,但他不能永远躲在这个理由后面不向前走,那样对永岛很不公平。
永岛临低头把取下来的那条领带绕了一下,蒙在了阮雪舟的眼睛上,“喜欢系领带,晚上就这样玩玩?”
阮雪舟被蒙着眼睛,只露出红润的嘴唇,身上穿着件松垮单薄的衬衫,一副好欺负的模样站在那里,有种不知危险似的天真感。
平时永岛这样调戏他,他早就羞恼地一扭身走了,但这次竟然还点点头,说:“好啊。”
永岛俯身衔住他唇瓣吻了吻,又恋恋不舍地放开:“现在必须得去上班了,我问问上司预告片的事。晚上再闹你。”
他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回身向阮雪舟伸手道:“手机。”
为避免永岛总是忍不住去看网上那些骂他的话,看完了又要难受很久,阮雪舟制定最新家规一则,对永岛的手机实行严格管制,回家便没收,上班时再还给他。
阮雪舟从身后拿出永岛的手机来放在他手心里,叮嘱道:“好好工作,不要一直看手机。”
“我知道的。”永岛点点头,出发离开。
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阮雪舟解下了蒙在眼睛上的旧领带,也把外出的衣服料理停当,出门去电视台录节目继续宣传新专辑。
工作结束后,他顺道去冬野慎太郎的休息室打了声招呼。
“小舟,你成天忙什么,喊你喝酒总是不出来。”
阮雪舟笑着跟他撞了撞肩膀:“哪有总是,你再来约我,我一定去。”
冬野惊喜道:“真的?别老在家里闷蘑菇了,等我这两天组个局。”
“好啊,时间定了叫我。对了,我记得你和矢崎制作人好像是忘年交。”阮雪舟仍温和地笑着,“不如也叫上他吧,好多年没见了,老爷子人很有趣,还挺想再和他说说话的。”
*
永岛抵达XTV,上了一层楼,去往新上司的办公室。
近藤留美辞职后,接替她的新上司是个姓石桥的男人。不知是否年纪大了记不住自己前一天发布了什么任务的缘故,经常说不清楚他到底希望部下做什么,再不然就是朝令夕改,自相矛盾。
譬如要做一个主题节目,部下做了从A切入的方案请他过目时,他絮絮叨叨说从B切入更好,部下只得新改一版企划案。等节目按照B点切入播出之后,石桥又端着水杯晃过来,悠悠地来一句“其实还是应该从A切入啊”,令人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