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XTV电视台的走廊是一整面落地窗,从这里看外面碧澄澄的天空,宛如置身画中。
当初第一天作为实习主播进入XTV时,永岛临曾为此驻足惊艳,如今步入工作第四个年头,早就看习惯了。
“永岛主播。”
经过这里时永岛临听到有人叫他,回身一看,是自己的上司近藤留美。
新人时期的永岛是由她带着教的。近藤看着他一步步从一众新主持里脱颖而出,渐渐能独当一面,有那么几分师生般的情谊。
遇到了便同行一程,聊着最近工作上的事并肩转过一个拐角,近藤小姐笑着说:“我看了你最近上的节目,应该说不愧是东大生吗?适应综艺的氛围也很快,反应接梗都很出彩。”
永岛临即将从东京大学毕业时,就成为了XTV的一名气象预报士。近来也步入各类综艺节目崭露头角,在电视台年轻一代的男播音员里,算是发展势头颇佳的一位。
再历练个几年,或许可以争一争XTV新一代当家主播的头号交椅也未可知。
永岛抚平自己西装上的一丝褶皱,微笑着说:“哪里,还有很多要努力的地方。”
永岛身形挺拔高大,近藤小姐抬起头,说:“说起来,冬野慎太郎的冠名番马上就要改版了,空出来个常驻嘉宾的位置,你可以申请试试,应该能上。”
永岛临心里一跳。冬野慎太郎,大热男子偶像组合Date Line(日界线)成员,随团体正式CD出道近15年,隶属于樽见事务所——这个撑起日本男偶像半壁江山的梦工厂,圈内地位稳固。能加入他的个人综艺,确实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机会。
永岛临却说:“嗯……我回去考虑一下。”
“犹豫了?”近藤小姐歪头,低声道,“你不是也很熟悉樽见系吗?”
眼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看上去精英感十足,却在她提到这件事之后,面上显露出一丝大男孩般的羞涩来。
近藤轻笑,小声说:“当年招聘面试你,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的包里有一个日界线团的周边徽章,我猜到的。”
永岛临无奈笑笑:“啊,原来一早就暴露了。”
的确,他很熟悉樽见系,他是日界线的粉丝,已经十年了。
近藤问:“所以,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直不利用起来,迷弟标签是现成的话题度啊。隔壁台不是也有个男主播在走樽见系男粉的人设来着,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做功课而成还是真的,但收效很不错。”
永岛静默了片刻,才说:“说不清楚,就是感觉如果真的走近了,心里会有些微妙。中国人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近藤小姐听说过吗?”
永岛临幼时在上海住过数年,他父亲是中国人,16岁时父母正式分居,这才跟着母亲永岛律子回了日本。小时候的许多事都已经淡忘了,背过的诗句却还记得。
近藤自然不解其意,请他解释,永岛说:“‘近乡情怯’的意思就是……”
话才说了一半,永岛的话语和脚步都停了下来,愣在了原地。
近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黑色宽松线衫的男人正于前方不远处匆匆现身,和经纪人一起边说边往楼梯口走去,白皙精致的脸上有工作结束后的些许疲惫,不同于平素荧幕的亲和形象,显出几分淡淡的疏离味道。
是阮雪舟。
日界线的,阮雪舟。
阮雪舟其人,无论放在偶像界还是在整个艺能界,都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其原因无外乎他是一个背景成谜的外国人。
人们只知道他是上海出身,14岁时偶遇旅行中的樽见社长,直接被破格采用,进入了樽见系这个偶像帝国,此后便在东京延续学业、发展事业。樽见系常规的选拔方式是层层淘汰,像这样直接录取,他是社内独一份,或许与姿容出众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又或许有别的缘故。
日本娱乐圈气氛有些排外,外国人的身份确是一重阻碍,但架不住樽见社长对他似乎格外关照,极其舍得在他身上砸资源,到了外界时常有人猜测阮雪舟其实是樽见私生子、如果将来不做偶像了会继承社长位置的地步。
不过最可怕的还是他本人,集过人的天资与努力于一身,完全撑得起加诸其身的资源。论歌舞颜值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论演技,从小就在舞台剧场里磨炼,如今别说同世代的俳优,和老牌名演员合作时也不落下风;论综艺感,造梗接梗不输母语者。
日界线很早就是能在国立竞技场开演唱会那种级别的男团,这重偶像光环,是他身上鲜明的烙印。三管齐下,使得他以外国人的身份也照样走到了现在顶级偶像的高度。
近藤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说:“原来你喜欢的是他?也对,出身上就有天然的亲切感吧。”
在日界线的五位成员中,永岛临最喜欢他,或者说,只喜欢他。
XTV有一个日界线全团担当MC的人气综艺,每周都会前来录制,算算时间,阮雪舟应该是刚好结束了这项工作,要赶往下一场地。
可是永岛临在XTV工作这几年,从未与他这样正面遇到过。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永岛从方才愣怔的状态恢复了过来,和近藤又简单聊了几句后分别。踌躇了片刻,便向楼梯间追去。
阮雪舟正站在下面一层楼梯上,永岛临呼吸一滞,动作立时放轻了,顺着楼梯扶手慢慢向下走。
他没有打算上去搭话,他只是想……多看一会儿off状态下的他。
永岛临的视线流连在他乌黑的头发上,挪不开眼。阮雪舟似有所感,忽然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只有那么一眼。
也许是永岛被发现后的仓皇落入了他眼中,他微微勾动唇角笑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头继续向楼下走去。
这一瞬间,对永岛临来说却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