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新重新站起,刚刚还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很多。
“谢谢你曲玛,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曲玛看着池安新,她发现这个女人似乎想开了,那笼罩在身上的压抑一下子消失,这人起身后突然就变得像晴天的雪山一样通透。
她原本叫住这个女客人,就是因为这客人给她的感觉好像固执死守的顽石,扎在土里望着一片飞向远处的雪花,这让她心里产生了点同情。
如石女儿自性空,众生我执亦如是。
那个金黄色卷发的女人“渴望被救赎”,且她已经认识到了作茧自缚的痛苦,正艰难地走着破除“我执”、放下“我所有”的道路。
而这个黑发女人则依旧深陷其中并一无所察,她紧紧抓住一个本不存在的、固定不变的“自我”幻觉不放,并由此产生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保护、贪求、排斥和恐惧。
但现在,她好像突然就“放下”了。
曲玛不知道为什么池安新会发生变化,只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帮助,颇有些高兴,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件好事,让一个沉浮于无垠之海的人及时抽身离开。
殊不知面前的人苦海回身,回的却是另一片海。
池安新想,既然闻月还在那片海挣扎,那她也去就好了,她会紧紧地握住闻月的手,救闻月上岸,让闻月这盏灯在她的守护下永远明亮。
“我先去找她了,等会儿见。”
池安新背对曲玛挥了挥手,朝愿宫方向走。
走到那愿宫门口,池安新正好和闻月撞了个正着。
她发现闻月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她们还没说上一句话,池安新便当即开口。
“你那时来愿宫是为了一个人,还是一件事来的?”
都已经知道闻月是为了什么而来,池安新却还是不死心地、自虐一般地去问。
闻月并未因为这突然的问题感到冒犯,她呼出一口白雾,笑了笑,坦然回答:“为了一个人。”
得到理所应当的答案后,池安新手指用力攥住登山杖,心中还是憋闷。
“是那个你喜欢的人吗……你为他求什么?”
“求她喜欢我,和我永远不要分开。”
池安新替闻月感到委屈。
闻月这么好的人,那个人怎么还会不喜欢她?
尽管知道闻月喜欢的人不会差,池安新却依旧在心里痛骂那个人真没眼光!
“那……你今天来有许愿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
你现在还想要这个愿望实现吗?
你有没有可能放弃那个人?
我会比那个人更好的,可以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吗?
池安新擅长竞争,从前和闻月竞争,如今也不过是和另一个人竞争闻月的爱。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她所有的好胜、不甘、嫉妒都和闻月紧密相关,闻月每一次的出现都让她平静的内心风起云涌。
此刻,池安新还是承认,她不愿、不想、不能放手。
什么“永远的朋友”她根本做不到,她也抗拒成为闻月生命中无关紧要的过客,然后旁观闻月和别人的爱情故事。
既然她从前是闻月身边最优秀的对手,那为什么现在不能是闻月身边最优秀的恋人?
不就是追求,不就是恋爱,她学就是了,她一向聪明又好学,绝对不会比不过那个让闻月伤心的人。
闻月朝她摇了摇头,声音轻柔而平静:“今天只是想把当初留下的东西带走,我不会再许愿了。”
池安新紧跟着突兀地问:“闻月,如果你身边出现了比那个人更好的人,你会考虑放弃吗?”
闻月,看看我吧,我会比他更好的。
“如果有一个人她对你很好很好,她懂你的一切,她愿意为你去学你在爱情里所有想要拥有的事物,你会换个人喜欢吗?”
闻月,我会努力的,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爱。
“闻月,你会吗?”
闻月,你能喜欢我吗?
视线中,闻月的一切动作似乎被按下了放慢键,池安新看见闻月的嘴唇微启,随后给了她最终答案。
“如果是你问我的话……”
“会。”
刹那间,风声似乎在呼啸。
但那呼啸并非来自雪山,而是源于池安新自己的脑海。
狂风席卷胸口那块盘踞已久的巨石,所有压抑与踌躇都随之沉没、消失。
深吸一口气,雪山清列的气息从鼻腔毫无阻滞地深入肺部,带来前所未有的舒畅和解脱感。
池安新彻底从长久压抑的深海中浮出水面。
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要追求闻月,从前错过的那些年她要一点点地弥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