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屿站定:“我的报价不变。”他语气认真,“而且,我得说,是意外之喜。”
报价不变,向真并不意外,吴屿一看就是话砸出去不会反悔那种人,她也不过是开玩笑调侃他一句。
但后半句,她不太理解:“意外之喜?你又策划什么呢?”
吴屿叹口气:“其实,我去年就想增强标准化管理了。但靠自己内部要求,很难推动。合作社里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嬢嬢。”
其实以他风格,早该下手整顿了。但寨里不是北京,他必须调整自己的观念和方式,来适应乡土人情的散漫。
阿兰那件事,虽然树立了些威信,但要达到标准化管理,还差得远。
向真懂了:“你这是借我东风?”
“不止,还得帮我唱个白脸。”吴屿也没想到,有天他得请别人唱白脸。
向真娇嗔地看他一眼:“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
吴屿厚着脸皮继续游说:“主要你第一印象塑造得好啊。”
那天啊,向真想想,也是,她是带着点脾气,所以彤彤一直对她很客气。
“以后线上开会,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发点脾气。”他笑着说,“不用对其他人,对我凶一点,她们自然就怕你,我这边也好管理。”
向真感觉挺复杂,之前只有人劝她收敛脾气的,他倒真是,一直不走寻常路啊。
她笑了:“第一次有人请我发脾气。”
吴屿挑眉:“那就,加油,女演员。”
简单吃个午饭,吴屿开车送她去高铁站。
20分钟的车程一闪即逝,向真还忙着接了个工作电话。
到了下江站的停车场,她才挂断电话。
向真喝口水润润喉咙:“唉,简直要忙死了。”
吴屿微笑:“我觉得你忙点挺好。”
“嗯?”她不解。
吴屿开玩笑:“我可是买了Tiny Temp看涨期权的人,当然希望创始人勤勤恳恳,努力工作。”
向真皱眉:“看看你那资本家嘴脸。”
吴屿打开车门:“走吧,资本家催你回去干活了。”
他送她到检票口,看着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向闸门。
那是一条单行线,她会走远,去向她本该属于的世界。
他深深凝视向真,她不是归人,她只是过客。
他当然知道,向真对他,也有几分好感。
但她才24岁,那么美,那么让人着迷,她拥有无限多的选择,可以获得任何近在咫尺的陪伴和浪漫,又有什么理由,会选择一段遥远而渺茫的关系。
于他,她是遥远的明月,地上的人,求得一顾已经足够,不能贪心太多。
陪她一次古寨的夜游,再送她一场教学局,留下一点浅浅的初夏的痕迹;然后,等到广州叶更浓、树更绿的时节,被盛夏的阳光取代。
她值得广州最热烈的季节,而他,将迎来黔南的雨季连绵。
刷过身份证,向真匆匆过了闸机。她回头,吴屿还在。
他目送她的样子,好像一座葱郁又寂静的山岭,向她投来他的影子。
她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高铁飞速向前,连绵的山脉不断后退,她知道,她离他的山影越来越远。
下车时,广州的热浪让她头晕目眩。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三岁起,妈妈爸爸带着他们,从深圳搬来广州,她早已熟识这里的一切。
但今天,她开始怀念一片山影的阴凉。
可惜,向真没有太多时间可供怀旧或者伤感,何靖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褪色之后”要独立做数码印花的成本确实太高,除了几个主打款,她建议尽量去选工厂的现成花色。
当何靖把成本测算摆在向真面前时,本来决心抗争到底的向真也没办法——工厂要求的起订量太大了,有些款式销量不可能那么高,她们真做不起。
她翻出一个月前去轻纺城面料展拍下的照片,开始疯狂寻找替代方案。
何靖也通过家里关系跑了好几个做印花布料的厂子,总还是差了几分。
向真也翻看微信联系人,师门关系最好的师兄李杭前一阵还问她身体如何,他在高校和行业协会都有任职,说不定有熟悉的厂商,但她不想把事情搞复杂。
最后,向真厚着脸皮跟大师姐许乔打了个电话。
因为从圣马丁退学的事情,她没参加过D大的师门聚会,实在抬不起头。
但大师姐向来温和,比她大了快二十岁,现在担任国内某个知名女装品牌的设计总监。
大四时,她还去大师姐那里实习过,她一直很照顾她,说不定愿意帮她一把。
打微信语音前,向真出了一手冷汗,终于按下拨打,但大师姐什么其他话都没问,就问了问她的需求,然后给了她一个厂长的微信。
“他们能做小批量的,价格只上浮三成,你成本应该能cover住。”
向真联系过去,果然如此,这可帮了大忙,她给大师姐回个微信,说忙完一定去杭州当面道谢。
大师姐回了句:“不着急,好好做,等着看你的新设计。”
向真的泪马上就流了下来。
她哭了一阵,默默起身去洗手间洗脸、补妆。
眼尾还是有点微红,她轻轻用粉饼带过,又取出包里那瓶赤霞橘光——每次情绪激动时,她都习惯用柑橘味来舒缓自己。
又是那个神采奕奕的设计师了。
回到办公室,她翻了翻微信,忽然记起——吴屿要买图案授权的事,她还没跟何靖聊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