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知道,肯定又要说他踩雷区,又讲年龄梗。
他不是低估她的痛苦,只是很想告诉她,在她的身上里,她的创造力,热烈的生命力,远比所谓的情绪管理能力宝贵得多。
能管理情绪的人多如牛毛,但能创造想象的人屈指可数。
起码,吴屿是这么认为的。在做风投的日子里,他看过太多创业者。
情绪管理能力,随着人的成熟,都可以慢慢培养,但那种天然的激情和生命力,却很难被时间滋养,只会被现实打消。
他走到小院门外,雨后夜凉如水,但他还不想这么快回家。
他下意识靠着巷子的石墙,举头望月,又发现自己的愚蠢——下过雨,墙面全是水,后背的衬衫瞬间湿了。
他摇摇头,文艺时刻总抵不过现实困扰,看来,他这种人,实在不适合伤春悲秋。
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在指望,如果喝完粥,向真会不会走出来,也像他一样,看看这渐渐丰盈的月亮。
初七了,月牙长成了半圆,再过几天,又会变得圆满,她也会——吴屿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
她有那样的生命力,他绝不会看错。
月光穿过玻璃窗,照着床上的一只茧。茧里躲着一个小女孩。
屋外胡琳在敲门:“真真?睡了吗?”
屋里寂寂无声,那个脚步也就远了。
茧里的小女孩,沉沉地睡着,在她梦里会有什么呢?
也许有个白白的东西?是白月光?还是调色盘?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临近中午,向真从卧室出来了,像个幽魂,摇摇晃晃,一言不发,但坐在餐桌边,等待投喂。
胡琳絮絮叨叨,说她错过了肉冒米线、生滚鱼片粥,但没关系,今天吴漾做了香菇鸡肉煲仔饭和排骨玉米汤。
向真默默吃着,吴漾做饭是好吃的,但可能是她第一次做煲仔饭吧,没有锅巴。
缺了那层薄薄的、脆脆的锅巴,煲仔饭,好像总少了点什么。
饭,她吃的不多,但汤却喝了两碗,玉米也吃了好几块。
她下午就窝在沙发里发呆。
胡琳像个设置了提醒程序的AI机器人,每隔一小时左右来检查一下她的状态。
“玫瑰茶喝吗?”
向真摇头。
“炒米要不要吃点?”
向真摇头。
“晚上想吃什么?”
向真摇头。
在她第四次过来的时候,还没开口,向真突然说话了:“不喝水,不吃零食,不饿,晚上随便吃什么都行。活着,没死,不想说话,别问了。”
胡琳目瞪口呆,傻乎乎的。
向真看她这样子,突然笑了,然后她回卧室去了:“一会吃饭叫我。”
今天的晚饭还是粥,不过是皮蛋瘦肉粥,还有一盘剥好的白灼虾,一盘烫生菜,配了萝卜丝蛋饼。
向真吃着吃着,突然哭了。
她这样的人,吴漾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她想着吴漾的微笑,想着她们交代过不能动桌子的东西,吴漾怕阿姨们不注意,每次都反复强调,前两天还亲自来监工。
她眼前又闪过那个雪白的盘子,和那位阿姨不屑的眼神。
鼻子堵住了,呼吸不上来。她喘气,找纸巾擤鼻子,反复好几次,鼻尖擦得都有点疼。
也不全是她的错,对不对?
也是有人好好待她的,对不对?
向真在心里反复确定。
她泡了个热水澡,全身都暖暖的,早早上床睡觉。
可惜,今晚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下想到阴天的梯田和水鸟,一下想到那个调色盘,一下想到圣马丁的涂鸦墙,一下想到晚上的白灼虾。
可能是上午睡太多了?她在床上折腾半天,一看手机,才11点。
她干脆爬起来,换了运动服,出去走走。只在寨子里走,应该是安全的吧?
她想着,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走出去,不想惊醒疲倦的胡琳。
她出了小院,轻轻把门掩上,一转身,居然迎面撞上了吴屿。
他也有些错愕。
向真瞥他一眼,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袖速干衣,头发微湿,显然是夜跑刚回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心一横,低头装作看不见,继续扮演壁虎,贴着墙边溜走。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她心跳微微加快,但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