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Wave March在背后。”Raymond抛出关键点之一。
Wave March(WM)就不同了。它是欧洲市场最大的量化基金之一,创始人在行业内久负盛名。如果WM做空Lake,他们的观点可能会引发市场连锁反应,甚至带来更大范围的跟风抛售。
吴屿不为所动:“WM采取量化策略,最多是趁波动套利,根本不会长期持有空头仓位,这和你的持仓逻辑不冲突。”
量化基金通常采用“多空对冲”策略,目标是捕捉市场短期波动的利差,而GH这种大型券商更倾向于长期布局。双方的持仓和盈利风格不同。
WM的短期看空并不意味着Lake没有长期投资价值。只要Lake的基本面不变,GH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据吴屿之前的印象,Lake的基本面一直很稳。当然,要给出估值,他还是得回去重新过一遍数据。
Raymond没有松口:“问题是,这次的水到底会多浑?”
吴屿不耐烦了:“Wave March做Short Selling,无论如何,你都稳赚不赔。我看不出你打电话的必要性。”
要不是Raymond是自己亲师弟,他才懒得陪这小子兜圈子。
对GH这样的券商来说,持有Lake股票并借给WM做空,本身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如果WM对了,他们赚借券费(Borrow Fee);如果WM错了,Lake股价上涨,他们本身的持仓也赚钱。更何况WM作为做空方,还要用高于Lake市值的证券作为抵押,GH可以再把这部分抵押品拿去投资赚利差。这种操作,他们做得太多了,连一年级分析师都懂。
“赚多赚少不一样。我是个俗人。”Raymond终于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贪心。你是想说,这会影响你年底的promotion吧。”吴屿笑了,跟着许锐久了,他也越来越直白了,“你今年就压注在Lake了?”
“师兄,帮我看看吧,我自己总七上八下的。”
Raymond开始卖惨——适度卖惨,有利于获取一个心软版师兄。
“我可没有次级市场的工作经验。”
“师兄,你不觉得,过分的谦虚其实是一种骄傲?”
“不,我只是例行对你进行风险提示。”
这就是答应了。
Raymond喜出望外:“谢谢师兄!我马上把公开资料发你。”
当然,他很守规矩,只会发公开资料,确保合规。
这意味着,吴屿的分析可以作为独立信源,如果他的结论能和Raymond的in-house分析一致,Raymond自然能更有信心。
这种事,吴屿本来懒得做,帮人做Plan B,没什么意思。有这功夫,他还不如研究一下自己的持仓。
不过,最近,他看不出自己的持仓策略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又突然想找点事情做。
Raymond这小子,运气还行,常遇到不错时机。而他自己呢,Sell in May and go away(五月卖出,离场休息)[注1]。
吴屿只能自我安慰,他这种非酋玩家,还是不要羡慕欧皇的运气。
他起身去做咖啡,称重,磨粉,慢慢手冲。回来时,相关资料已经在邮箱里了。他喝下半杯,开始工作。
和向真类似,吴屿也喜欢在晚上工作,只不过,他们的工作节奏有很大区别。
基本上,向真每次熬夜后,都会悠闲地睡过一个上午,补足睡眠——她体质弱,精力不济,不休息够,根本起不来。
吴屿工作的前三年,几乎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投行是给不需要睡觉的人准备的。” 这是行业名言,也是公司铁律。
每天12小时的工作量算休闲,18小时是常态,如果是IPO前的最后三周,20小时也很常见。双倍浓缩的美式、红牛,是分析师们的生存标配。
MD(董事总经理)晚上11点发来的修改需求,必须在早会上交付。
熬了一整夜,直接去公司楼下健身房跑步、冲澡,再踩着八点的晨光,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办公室里。
如果你撑不住,那抱歉,你凭什么拿着高薪待在这里?
公司为他们提供的保障,非常贴心,24小时心理咨询电话,随时可接通。当然,据吴屿所知,没有一个人打过。或者,打过的人,都已经不在这里。
Lake的估值分析并没有紧急到需要熬夜。
他只是,喜欢在熟悉的夜晚,重新开始一项熟悉的工作——这让他觉得,安心。
从最近两年的财报开始吧。他按季度对比所有关键财务指标,数据不会说谎,但公司的财报口径经常没有对齐,需要调整后才能做对比。
接着,他点开最近一次电话会议的录音,带上耳机,沉浸在那些问答里,分析师和管理层的交锋,永远值得品味。
他习惯先在心里模拟一个合理的答案,然后对比管理层的实际说法,试图找出那些微妙的分歧和犹豫——有些信息,往往藏在措辞的细节里。
文档还开着,耳机里依旧是分析师的声音,但他合上笔记本,打算今天就先到这里。
半夜两点了,他不准备苛待自己。剩下的,明天再继续。
他想着,Tomorrow is another day[注2]。有点事做,肯定能放下心头那点微妙的悸动。
第二天确实是新的一天,不过,不是他预料的那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