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小的染坊,和大部分的旅游地一样,提供扎染体验套餐,游客可以选件衣服或者围巾,按照师傅们的指导或者自己的喜好,绑布、扎结、浸染。
这种基础玩法,她上学期间都试过了,没什么兴趣,就去看了一圈样品。
胡琳却想去试一下扎染体验套餐。
“买这条裙子做扎染多少钱呀?”她环视了一下,对着最近的一个少年问道。他瘦瘦的,像个高中生,穿了件扎染的T恤,应该是染坊学徒。
少年没想到胡琳来跟他搭话,有点局促,说话声音都有点颤:“裙子100,扎染60。”
“弟弟,教我一下呗,具体怎么弄?”胡琳笑眯眯地问他。
少年不敢看她,看向旁边衣架:“叫我阿远就行。”他犹豫了一下,“这个裙子有点薄,其实旁边那条厚棉布的染出来更好。”
胡琳点头,马上换了那条更厚的。
阿远却突然脸红了:“啊,这个要130,啊,我不是……”他想解释自己不是推销贵的东西,但少年人脸皮薄,不知道怎么说话,就卡在那里。
见惯了睁眼说瞎话的工厂老油子,遇到这种单纯少年,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胡琳轻快地说:“行了,走吧,去染色。”阿远见她这么爽快,赶紧跟上。
他介绍了几种基本的手法,各种方式做出来的效果,询问她想要颜色的浓淡,甚至忍不住提到自己的配方:“要是这里的颜色你不喜欢,我还有几种不常见的染料。”
胡琳本来是随便玩玩,现在却来了兴趣:“就在染坊吗?能带我去看吗?”
阿远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对不起,不在坊里。你还是在坊里染吧。”
胡琳笑了:“那我这条裙子在坊里染。”她又接着问:“你什么时候下班?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的染料?要是有染好的布,颜色特别,我也想买点。”
阿远眼睛亮了,但又垂下头:“我家不在寨里,在上头小华村,周末才能回去呢。”
向真转了一圈,觉得这边扎染没什么新鲜的,只有亮布还比较特别,她觉得这个亮布用来做马甲或者短裤应该不错,先买了些样品。
她回头找胡琳,却发现胡琳正和一个少年聊天。
她走过去,正听到胡琳说:“去呀,小华村开车过去一个钟头对吧?又不麻烦。”
她过来问:“去哪呀?”
胡琳对她解释几句,问她:“你去不去?你要忙着画图,我就一个人去。”
向真说:“可以去啊,我看这边颜色很基础,还是偏旅游体验,不是做正经生产的。亮布是不错,其他的,没什么太特别的。”
阿远小声嘟囔:“我阿妈的亮布做得更好。”
胡琳说:“那就更要去看了。”她雷厉风行地取出手机,“加个微信,我扫你。”
今天是周四,她们就约定,后天和阿远一起去小华村。
胡琳把裙子染上,明天来取,两人就离开染坊。
在染坊没什么新灵感,只能周六去阿远家碰碰运气,向真有点担心,新系列不是那么好画。
是不是太早对何靖夸下海口了?她低着头踩着青石板路,闷闷不乐,全靠胡琳牵着往回走。
走到瞻山堂附近时,忽然眼前飞来个黑影,胡琳拉着她一躲,啪,那蓝靛包似乎砸到了别人。
向真回头一看,是吴屿。
他正好走在她们后面,这靛包差不多和向真胸口齐平着,直直飞过来,吴屿视线被两个女孩挡住了,反应时间不足。
他躲了一下,但还是被砸了左臂。好好的白色衬衫,现在左边全是蓝黑的汁水,脖子上也被溅到几滴。
杨娅本来是要砸自己朋友的,没想到先冒出个向真,吓了她一跳,后面更惨,居然是阿屿哥。完了,闯大祸了。
吴屿看杨娅那被吓到的表情,又看看向真她们看戏的神色,喉头微动,摇摇头。
“没事儿,你们玩去吧。往外面空地去,别在这儿,砸到客人就不好了。”
杨娅如释重负,对着向真挥挥手,拉着朋友,夹着尾巴溜走了,连靛包都忘了捡。
吴屿皱着眉,用纸巾擦脖子上的那几个小点。
向真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由一笑:“你怎么这么不高兴?瞧你脸黑的,都不用涂了。”
吴屿觉得,向真老爱给他甩锅,他半句重话都没说杨娅,算什么脸黑啊?
他看了眼掉在自己脚下的靛包,挑挑眉:“你也想涂黑?”
向真赶紧摆手。
吴漾在前厅看到也出来了,笑着跟向真说:“别怕,大哥嫌脏,靛包这东西,绝不沾手的,他就吓唬你。”
吴屿没想到自家人来拆台,摇摇头,准备回家,他们家就在这条巷子更里头,离民宿不过隔了七八户人家。
他想快点洗个澡,沾上这种汤汤水水的脏东西,他有点难受。
吴漾之前和胡琳相处愉快,看着差不多到午饭时分,就诚心邀请她们:“你们中午有事吗?要不要一块来吃饭?”
吴屿听了微微侧头,不过没说什么,还是先一步回家去了。
吴漾笑着挽起胡琳的手:“走吧,我还有广式香肠呢,你们吃不吃?”
她们一个牵一个,往巷子深处走,向真蓦然回首,看了眼地上那个被遗忘的靛包。
蓝黑色汁液渗进石子的缝隙,染出一小片渔网般的图形,比今天她看的那些传统扎染图案,都更让人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