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弯腰捡回速写簿,一边扯掉了粉色假发——底下是利落的及耳短发,发色略偏棕,闷了一天,有点油油的。
她转着笔,翻看自己的草图。一番哭诉后,情绪得到释放,此时再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比她在广州画的还是稍微好一些。
她跟何靖说:“我说几号交稿来着?”
何靖打个哈欠:“五月十号。”
向真问:“我们的人手能做整个collection吗?”
何靖点头:“二十个单品以内,主打款六到八个,勉强可以。”
向真一边记,一边问:“如果分早秋和深秋两个系列,各做十二到十四个单品呢?”
“你给我看过后台画像,我们的粉丝地域集中性很强,有八成在珠三角地区。”
“珠三角秋季时间长,早秋深秋能拉开需求差异,我们分两次上新,每次单品少点,人手也好协调,就是供应链那边,速度要快。”
D大的服设系是国内时尚管理课程最完备的大学之一,注重商业实践。
向真虽然比不上真学霸双胞胎哥哥,但在艺术生中,她成绩还不错,能超一本线十几分。这种基础的市场分析,她还是有概念的。
作为商务合伙人,这些何靖都考虑过,甚至她现在就可以回答,供应链速度绝对没问题。
她之前没提,是因为向真情况特殊,不想给她造成压力。创业第一年,能活就行。但没想到,向真自己要求挺高。
“大艺术家也开始讲需求分层了啊。”何靖调侃她,故意把一切说得很轻松。
向真自嘲:“我?艺术家?我是我们那些人最不艺术的了。”
算了,圣马丁的事何必再想。起码现在,她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何靖自悔失言,现在半夜两点,她被胡琳电话叫起来,脑子就没那么好使,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向真喝着水,声音有点模糊:“靖靖,没事,我好很多了。”
互道晚安,向真去洗漱休息。
她知道,只要继续干这行,只要心里还有点期许,而不是随便混日子,今晚这样的情绪崩溃,还会找上门。
但是她想证明,她不只是个选款网红,只能卖基础款,而是个真正的服装设计师,能把设计款做更好。
她贴上冷敷眼贴,强迫自己睡觉。慢慢来,可以的,她数着节奏,一呼一吸,慢慢有了睡意。
中午起床,向真发现,是个罕见的大晴天,心情更轻快了点。
胡琳也劝她:“别急着画图,下午出去散散心吧。”
胡琳准备开车往附近转转,何靖让她看看周边小村寨的绣娘,顺带打听下行情。
向真问她:“安全吗?”
胡琳挥挥手:“我约了吴漾,她给我带路。”
吴漾是吴屿的堂妹,瞻山堂实际的经理,之前在隔壁省做导游,去年被吴屿请回来管理民宿,是个热情又妥帖的姑娘。
晚饭后,她还特意过来送了些炒米、炸黄豆、糍粑之类的小吃,解释自己傍晚去高铁站送客,没能迎接她们入住。
胡琳接待的她,那时候向真还在画图,不过她有个模糊印象,因为吃完了面包牛奶,还抓了两把炒米吃,脆脆的,味道不错。
向真放心了,看着天色确实不错,决定出去走走。
她涂好防晒,换了日常的装扮——白T,直筒牛仔裤,再加一条单颗银灰色海水珠的项链,配同色耳环。
打扮整齐了,把速写簿往帆布袋里一扔,出发。
瞻山堂在寨口东南的一条小巷中,由三栋建筑组成:一个长屋和两套小院。
长屋外形和侗族传统长屋相似,但并非木构,是栋三层混凝土的小楼。这也是民宿的主体,靠近巷口,都是单间,一层有个前厅,吴漾有空时会在那里。
两套小院,里面都是二层独栋别墅,带三个卧室,方便家庭游客,更私密些。
不管长屋还是小院,室内都是现代南洋风——用了柚木、胡桃木,和白、绿、黑三色搭配,简约高雅,与侗寨莫名协调。
向真她们为了隐私,订了整栋小院别墅。
从这个小巷走出去,就是寨子的主街,南北方向,一公里多长。
沿着主街,往北走,是寨子的主体,原始的古村落,有鼓楼、花桥,临街开着各色铺子。
往南走,不到百米,就是南边的寨门。
向真穿门而出,走过停车场,坡上是一小片梯田。
刚插了秧的是嫩绿的,没插秧的是银灰的,交错相间,秀致可爱。
一小段上坡路,但她走得有点喘气,停下稍微歇了半分钟,才继续往上——昨天一天行程,又熬夜画图,虽然睡了一上午,但还是有点累。
寨里最大的一家咖啡店,就开在这半坡上。
这是个英国品牌,国内店铺很少,向真还挺意外。不过,说不定这品牌就喜欢这种小众目的地。
咖啡厅二层是个巨大的观景台,正好俯瞰全寨。
流线设计,很国际化,但外观又取色自侗寨的墨瓦棕木,既潮流,又和谐。
观景台上,省电视台的编导老刘正在和吴屿摆龙门阵。
今年省台准备再拍一组少数民族的纪录片。那些已经出名的商业化村寨,老刘不想再拍了,五溪寨还算是比较平衡,在商业化进程中保留了一些原生态,入了他的法眼。
老刘是摄影师出身,对一切的美都颇为敏锐,他扫过坡下时,突然用手肘推了下吴屿:“哎,那姑娘,有气质。”
吴屿顺着他目光看去,梯田边上,有个女孩,短发,白T,远远的,看不清脸,但体态轻盈,脖颈纤长,确实气质出众,像一只白鹤。
他不是那种随便议论女孩外貌的人,只嗯了一声。老刘也就扯回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