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有领导给你打电话,我都听到了。你听我的,还是回去干工作,回北京或者去深圳都好,我不用你陪。”
阿奶总把他之前的老板叫领导。
吴屿灌了半杯水:“阿奶,我就在寨里,哪也不去,我跟妈妈也讲清楚了。”
阿奶斜他一眼:“你少蒙我,我不信你阿妈能同意你留下。这个事,我跟她一个想法。”
是,他说清楚了,但妈妈还没同意,反倒是舅舅帮他劝了妈妈几句。
吴屿喝完水起身:“不说了啊,我先去绣坊看看。”
阿奶急得吼出一句:“阿屿,你跟你阿爸不一样,守着这里干嘛!”
吴屿脚步微顿,没有辩驳,也没有回头。
他是不如阿爸对寨子有深厚情感,7岁上小学就跟妈妈去黔阳了,只是寒暑假会回来。说到底,他回来,主要是为了阿奶。
只是,在寨里一天,有人需要,他就略尽点心力——这些又不是难事,权当弥补些对父亲的愧意。
到了绣坊,吴屿先看到的,也是一头明晃晃的粉毛,还以为是哪个小孩染了个杀马特风格,来找杨娅玩。
等走近了才发现不对,这姑娘的衣服看着夸张,但质感极好,绝非仿品,看来她就是今天的“大客户”,怪不得美池老师要叫他来。
他走到长桌对面,跟大家打了招呼,微笑坐下,一看对方,就明白大半。
向真也被这位吴老板晃了眼,这地方,居然有这种帅哥,不输男模啊。
眉眼锋利,鼻梁挺直,轮廓深邃,气质很干净,像这寨子,遗世独立。
刚才闹了点小插曲,为了顺利买完绣片,向真决意证明,自己是个“成熟的商务人士”。
“你好,我是向真,服装设计师。” 她尽量把自己过快的语速放缓,显示沉稳,还主动伸手。
吴屿认认真真和她握手,简短回答:“你好,我是吴屿。”
他明明笑着,但向真被他眼睛一扫,产生一种小动物的直觉——他和妈妈相似,都是那种锐利的聪明人。
她一秒知道自己在他面前装不了成熟,干脆切换真实面貌。
从小在妈妈跟前的经验告诉她,对待聪明人,做自己比较好,因为装不成,瞒不过,不如坦率大方,节约彼此时间。
她恢复真实状态,语速比刚才快了一倍:“我真的已经毕业工作了。”
边说边找出身份证,啪地比到脸边:“你看,我身份证是不是真的?”她看一眼杨美池,“你快跟她们说,安心把绣片卖给我。”
一般人碰到这种场面,可能会有点窘迫,杨美池就尴尬地笑,不知道怎么接话。
但吴屿很坦荡,之前做风险投资,什么奇葩的事没见过。
他大大方方地看了一眼身份证,1999年,刚满24岁。
她的证件照比本人更顺眼些,黑色短发,圆溜溜的杏眼,灵气十足,但显得“稚气未脱”。
本人呢,此时下巴微扬,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谢谢。”他点头,示意她收起身份证。
“买了绣片就走吗?是自己带走,还是发快递?这么多绣片,加起来也不便宜,要考虑下安全问题,行李太多也不方便。”
向真马上意识到,自己还真没考虑过取货和安全问题。
她就先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我来采风的,先在寨里住一周,下周继续自驾去三曲。”
吴屿点头,似乎在斟酌什么。
杨娅却忍不住插话:“姐姐,你在寨里住哪呀?”
她一向活泼,对吴屿也有偶像滤镜,马上帮他推销。
“阿屿哥还开了个民宿,叫瞻山堂,是我们寨最好的民宿。”
吴屿没来及拦她,只好对向真解释道:“也就比较新,今年刚开业,你们还是按自己计划来。”
胡琳笑眯眯接话:“巧了,我们就订的瞻山堂。”
这位吴老板很谦虚嘛,从她的攻略来讲,瞻山堂完全可以称得上最好的,硬件新,审美一流。
吴屿其实也不是很意外,寨里的精品民宿也就这一家,看她装扮,对住宿要求肯定不低。
他还是先谈绣片的取货问题:“你看这样行吗?”
“今晚先把绣片挑好、封装,等你下周走的时候再取货付款,我们帮你送到车上。”
他停顿一下,语气诚恳,“但我还是建议,分成三到四批,发快递,更安全。”
发快递好像是更安全方便,但向真不太明白,为什么还要分批寄。
胡琳马上跟她咬耳朵:“这样好,万一意外丢件了,损失不大。咱们打样丢过一次,后来也都要求分批寄了。”
既然如此,她就同意了吴屿的提议,今晚先核对绣片,除了几张展览级的不出售,其余都一一拍照记录,确认报价。
向真还试图磨一磨那几张展览级作品,抱着杨美池的手臂撒娇。
“美池老师,你绣得那么好,以后作品肯定更好啊,就卖一张给我吧?我也不贪心,就一张,行不行?”
胡琳手臂起了鸡皮疙瘩,都不好意思看其他人表情。
杨美池涨红了脸,她还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客人。
吴屿见状,替杨美池回了句:“真的不行。”
向真一看他,只好作罢。那表情淡得很,但你就是能看出来——到此为止,多说无益。
算了,她转向其他绣片,挑了五六张特别喜欢的,说今晚就想先买走,做素材参考。
许多老绣片都独一无二,她离开时还有点纠结,要不要再选两张今晚带走,于是磨磨蹭蹭不肯走。
“吴老板、杨老师,你们一定给我留着,不能卖给别人啊。要不,我还是先付个定金吧?”
吴屿已走到门口,回头看她:“放心吧,我们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他扶着门示意她快点出来,“走吧,我送你去瞻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