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感觉和她的血不同?
他施了一道净水术清理干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云笙手腕的伤痕上。
他对云笙的印象并不深刻,无非便是蓬莱宗循规蹈矩恪守礼法的一个普通弟子罢了。
直至今日云笙为了活命,说出不为人知的秘密。
往日里怀着各种目的接近他的人确有不少,温香软玉,狐媚魇道,任是手段眼花缭乱,都化作他手下的森森白骨。
沈竹漪长睫倾覆,眼底划过一抹晦暗。
他的这位师姐,又是何方势力派来的细作?
许是蓬莱宗的日子过于枯燥无味,他难得起了兴致,并未下杀手,就是想看看她究竟还有些什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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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垂着头的尹钰山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心里泛起如针扎一般别扭。
这幅场面他自然熟悉,因为云笙曾经这般保护的,都是他。
他一面施展剑阵,一面用剑抵抗着的蛊雕:“云笙,我们快布好剑阵了,你若不想受伤,就来我的身后……”
只是他的话说到一半。
便有一抹残影闪过,白色袍角如风。
只听见沈竹漪蹀躞上的铃铛一响。
不知何时,他已跃至一只蛊雕的身上。
蛊雕拼命地拍打着羽翼,想要将他甩下去。
沈竹漪手中的剑瞬间刺穿了蛊雕的身体。
而后,只见他腕骨转动,缭乱的剑花在竹林中掠过。
“砰砰砰——”
空中的蛊雕一只只像是流星般重重坠落,溅起的血水将尹钰山等人泼了满身。
如同下起了一场瓢泼的血雨。
最后一只蛊雕砰然落地,掀起满地的竹叶和狂风。
立在蛊雕背上的沈竹漪反手将剑挽在身后,回眸冷淡瞥了一眼刚刚形成的剑阵。
浑身的血污众人站在剑阵中,仰望着蛊雕背上的少年,窘迫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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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回宗后,云笙便病倒了。
寒气入体加之忧思多虑,整整修养了三日才有了些精气神。
今夜恰逢月蚀阴日,铅云密布,没有一丝光亮,唯有廊庑尚存点点灯火。
云笙沐浴过后便早早入了寝,她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病是好了,可是心事难医。
树妖被杀之事在王庭掀起了轩然大波,王庭特派了官员来调查此事。
果然如云笙所料,但凡参与围剿树妖的宗内弟子,那些无权无势的,都成了替罪羊,被当众斩杀。
稍微有点权势的,打点关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在牢狱中度过残生。
而尹钰山和穆柔锦,一个掌门独子,一个掌门爱徒。
这两人被掌门尹禾渊拼命护了下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据说后日便要在戒律堂处以刑法。
王庭的损失由看管禁地钥匙的掌门尹禾渊来承担。
不知沈竹漪说了什么话,尹禾渊昏了整整一日,醒来后变卖家财,四处打点,近乎把整个老本都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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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铜制漏壶的标尺指向丑时三刻,云笙才有了一丝倦意。
夜风呼啸,雕花木窗的窗户纸发出阵阵呜咽,室内幽暗,唯有桌上一根残烛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因经年累月被关在阴暗幽冷的落霜境,云笙心中有不小的阴影,格外怕冷也怕黑。
今夜没有月光,也让她越发不安,只有被烛火的暖光照拂着才会让她安心一些。
烛光落在雪青色的床帏上,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
阖眼之时,她脑海中猛地划过什么,一阵心悸——
不对,她入睡之前,明明是门牖紧闭的,何来的风?
云笙猛地坐起身,浑身冷冰望向室内那扇大开的窗,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她有种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这感觉如同芒刺在背。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正在审视着她,穿透她那一层薄薄的衾被,摩挲着她露在外头的皮肉。
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云笙颤抖着摸向枕下的那一沓符纸和匕首:“是谁?”
她起身的动作过大,牵扯到了手腕,手腕上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开始流出血来。
血滴落下,在被褥上洇出一团团的血迹。
可云笙却顾不得疼痛,在黑暗里四处张望。
来者似乎并未有隐瞒之意,发出的动静格外清晰。
云笙猛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便见屋顶房梁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
少年身着梅花暗纹箭袖衫,背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剑,颀长的身形衬得房梁交接处狭小逼仄。
他半曲着一条腿,雪白的下颌搁在膝上,鸦黑的长睫半垂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像是这葳蕤夜色中蛰伏的艳鬼,一副漂亮阴翳的厌世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