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漪错愕一瞬,旋即猛地甩开她。
那张青春明媚的脸阴沉下来,眼底汹涌着恼怒蓬勃的杀意。
他虽平日里笑意盈盈,瞧着好相与,心底却素来瞧不上任何人,自然也不允任何人碰他。
云笙此番举动简直无异于找死。
沈竹漪的手已然覆上腰间的蝴蝶刀,可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蹙眉,阴沉着脸看向手背上的那一道伤口。
被舔舐过的伤口泛着一种奇异的痒,令他不禁死死蜷住尾指。
从骨头里溢出来的痒意,像是虫一般蠕动着钻进血肉,萦绕在心间,久久都无法消散。
不知是皮肉生长带来的异样,还是……
他抬眼,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云笙染血的唇上。
沈竹漪的眼神笼罩下来,乌黑的眼眸吞没所有光亮,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云笙紧张地绞弄着袖摆,直冒冷汗,身后的衣衫都湿透了。
云笙知道,这世间之物,凡事都讲究价值。
这样……应当能够证明活蹦乱跳的她比死了的有价值吧?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不远处传来亟亟脚步声。
“云师姐?云师姐你在这里么?”
雨势渐小,鬼婴蛛也被围剿得差不多了,宗内的弟子折返而归,也得空来关心她的死活。
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云笙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竹漪自然也留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不耐地蹙了蹙眉,压下满腔的躁郁,浓密的睫毛微抬,俯身凑近了她。
竹叶自她颈间擦过,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他指尖的温度。
潮湿的雾气顺着她单薄的衣料渗透进皮肤中,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难道他还要继续动手?
沈竹漪手腕翻转,掷出的竹叶近乎是擦着她的面颊飞出,利落刺穿了她身后暗处蛰伏着的鬼婴蛛。
空中飘落下几缕断发。
云笙看着那在血泊之中垂死挣扎的鬼婴蛛,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漏网之鱼。”
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沈竹漪笑得眉眼弯弯,似乎才注意到云笙的异样,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师姐,吓到你了么?”
云笙勉强挤出一抹笑:“没有。”
她自然是不信他只是为了杀这鬼婴蛛,方才他看她的眼神,分明透着彻骨杀意。
幸而有人来了,他才没有动手。
沈竹漪颔首,漂亮的眼睫轻轻扫下来,眼神缱绻含笑:“虽说死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但我可以姑且相信师姐这一次吗?”
尾音微微拉长,消融在乳白的雾气中,像是危险蛰伏的钩子。
看着这张隽秀干净的脸,云笙差点就信了。
——若不是他的手始终搭在她颈间的命门上的话。
她颤声道:“你可以相信我。”
沈竹漪从袖中取出一枚东西,掐着她的下颌,塞入了她的口中,柔声道:“吞下去。”
云笙有些后悔,但不敢不从,还下意识嚼了几口。
浅红色的,滋味挺甜的,味道也不错,像是某种糖豆。
他这才移开手:“至于师姐所说的,待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会好好考虑的。”
云笙抹去颈间黏腻的冷汗,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方才我吃的,是什么?”
沈竹漪眨了一下眼睫,倏地弯下腰来和她对视,清脆的铃声随之响起。
他的臂弯虚虚撑着她身后的绿竹,像是寻常人家喜欢整蛊作乐的天真少年,笑得恶劣,语气也是吊儿郎当的:“还能有什么…毒药啊。”
虽然已经料到,可是云笙还是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沈竹漪补充道:“此药名为烟花,若是师姐安分守己,便并无影响,但若师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么……”
他垂下眼睫,定定看着她:“身体就会像是烟花一样,‘嘭’得炸开。血肉也是七零八落的,东一块,西一块。”
说至此,他眼眸轻弯:“很有趣,不是么?”
云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倒退几步,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
对上他的目光,她瑟缩了一下,半晌,才挤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
她脸上沾了灰尘,衣裙更是被树杈划出口子,破破烂烂的,下垂的眼睛,和苦笑起来皱巴巴的脸,像是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又勉强站起来的流浪小狗。
她极其认真道:“好,如此,你大可放心了罢。”
见云笙信以为真。
将那颗他随手带在身上的糖豆当做毒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沈竹漪笑得越发灿烂了。
这蓬莱宗,也不是那般无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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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簌簌作响,身后的竹林被拨开。
身着蓬莱宗服饰的弟子望见眼前一片鬼婴蛛的尸体,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云师姐?”
很快她便注意到了沈竹漪,面露欣喜道:“小师弟,怎么是你?这些鬼婴蛛是你杀的?真是了不得!”
“小师弟也在吗?若此行有了小师弟,便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众人围了过来,阴冷的氛围瞬息散去。
沈竹漪也再度恢复了无害的模样,只是那眼神虽在笑里,却越过熙攘吵闹的人群,虚虚定在某一点,逐渐显得冰冷,暗含厌烦不耐。
半晌,他才不着痕迹地收起沾血的刀刃,隽秀面孔显得格外干净:“任职在身,来此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