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她沿着林中迂曲的石径狂奔,衣裙被延伸的树杈划破。
眼见快要被追上,她自腰间的荷包中取出符箓,迅速掐诀念咒:“真光起太阳,地火起离方。雷火艮上发,烧灭诸不祥。*如律令,摄!”
符箓无火自燃,发出一声声爆鸣,转瞬便将一只鬼婴蛛烧成灰烬。
只是符箓的使用仍会消耗灵力,她灵根受损,灵力微薄,不出片刻,就无法再驱使符咒。
很快的,她便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况。
银色的蛛丝锋利如刃,稍稍触及便会伤及皮肉。
她被蛛网封住退路,无路可逃,耳边鬼婴蛛的节肢发出的狰狞的咯吱声越发得近。
它们腹部那张婴孩的脸发出狰狞的笑声,张口却是沾着血丝密密麻麻的尖牙,八只浑浊的眼睛诡异而缓慢地转动。
云笙咬紧牙关,摸向了袖中的匕首。
转眼之间,锋利的步足便自她头顶劈过来。
她险些避开,却不慎被断竹绊倒。
手掌被碎石划破,火辣辣的疼。
冰冷的雨水没入领口,云笙撑着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她盯着昏暗的雨幕,脑海中涌出宗门的牢狱里,茫茫大雪将她吞没的画面。
强烈的恐惧和绝望攥紧心脏,她眼前交织着大片的光斑,近乎目眩。
不要!不要!!
她不想再痛苦地死去了!
绝望之际,一道清脆的铃声落在耳边。
“叮铃——”
云笙一怔。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一抹影子从她眼前飞驰而过。
那是一枚别致的铃铛,铃铛缀在刀柄处,再往上是锋利的刀刃,自蓊郁的树林中似是闪电一般穿梭。
“噗嗤”一声,银铃染血,那枚刀刃凌厉地贯穿了她面前的鬼婴蛛。
滚烫的血液溅在云笙冰冷的手背,她不由得颤栗了一下。
不是错觉!
云笙仰头,这才顺着方向,隔着茫茫雨幕,望见了那立在树上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年岁,乌发高束,红衣银饰,腰间的黑色蹀躞束得极紧,衬得腰身劲瘦有力。
二人这般对视了片刻,云笙忍不住眨了一下眼,脖颈间的长命锁隐隐发烫。
眼睫上的雨珠滴落之时,他也从高处跃下。
刹那间,竹林中的风平地而起。
少年朱红色的发带随着狂风飘动,缀着银铃的刀刃在他手中缭乱翻飞,似是蝴蝶一般,所过之处徒留鬼婴蛛的尸首。
血溅在他的脸侧,混着雨水自弧度分明的下颌坠落。
那一群鬼婴蛛很快便被他扫荡干净。
他修长的指骨扶上刀鞘,将刀背上的血振落,反手利落地别在蹀躞上,缓步朝她走来。
雨声越发急遽,拍打着竹叶声声落下。
地面蔓延着的蛛网被他一步步踏得粉碎,每走近一步,都使她呼吸紧促一分。
动作之时,他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发带摇曳,身上传来环佩叮咚的清脆声响。
云笙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铃声的来源,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蹀躞处。
蹀躞上别着蝴蝶双刀,刀柄处点缀着错综交杂的银链,每条链子上都缀着一枚小巧的铃铛。
腰封勾勒着他劲瘦的腰线,落在其上的光点令人头晕目眩。
如此繁杂精致的饰品,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矫揉造作,反而有种肃杀的俊俏。
云笙蹙眉,想得过于入神,直到耳边传来一道笑声。
“师姐。”少年的声音清澈,像是沾了竹林的雨露。
云笙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他捡起了她方才逃跑时掉落的伞。
他握着伞柄,把玩似得旋转了一圈,很快便兴致缺缺。
伞面上的水珠呈弧形飞溅而落,渗透进脚下的土壤。
他微微前倾,朝着她的方向倾斜了伞面,高束的乌发中一根系着铃铛的长生辫垂落下来。
云笙不由得动了动鼻尖。
随着他的靠近,雨雾中似有竹叶混着花香的清新气味蔓延。
他将伞还给了她,指腹落在云笙手中锋利的匕首上。
那双乌黑水润的眸子看向她时,眼尾也上扬了些,携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刀不是这般握的。”
云笙这才发觉慌乱之际,自己竟将用来对付鬼婴蛛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可少年却仍前倾了身子,冰冷的指尖点了点云笙的虎口。
他看向她,眼眸像是笔尖滴落的一点墨,透着沉郁的黑,声线缱绻温柔:“要此处发力,才可一击毙命。”
云笙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着蜿蜒的雨水,从他骨骼分明的手指流淌而下。
他的手指格外长,肤色苍白,皮肉匀称,随着手指动作时,手背的遒劲的青筋也会跟着起伏。
云笙呼吸一滞,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虎口隐隐发麻。
眼见刀尖欲要刺破他的衣襟,云笙立刻收回了匕首,同时后退几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她的视线在触及少年那张昳丽秾艳的面容时微微停顿一瞬,像是被烫到了般飞快移开。
云笙多年的习惯,并不敢在说话时直视他人的眼睛。
特别是他还长得这样好看。
她只是局促地盯着他的领口上的花纹,温吞道:“多谢小师弟救命之恩。”
这位救了她的少年,便是宗内明霞峰的师弟,名为沈竹漪。
沈竹漪出自金岚沈氏,自幼天赋异禀惊才艳艳,在簪花大会上出尽了风头,受尽宗内长老赏识。
这种天之骄子,自然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
他的岁数不比她小,却因晚她入门,也要唤她一声师姐。
简单来说,她似乎还占了便宜。
云笙之所以这般不安,是因为这位师弟的身份很不简单,绝不是她能够惹得起的人。
和传闻中的光风霁月相反,他是一朵笑里藏刀的黑心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