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巨大的踹门声还在走廊里嗡嗡回荡,像一颗炸弹在我自己的颅腔内引爆。木屑和金属碎片飞溅的细微声响,似乎都被这死寂放大了无数倍。
门,在我眼前彻底洞开。
刺目的灯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赤红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毁灭性的期待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眼睛,目光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最后的审判,狠狠地、贪婪地扫射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沙发?空的。
大床?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浴室?磨砂玻璃门敞开着,里面一览无余,空无一人。
地毯?干净得刺眼。
空气?只有酒店特有的、冰冷的消毒水和香薰混合的味道,没有一丝暧昧的暖昧气息,没有一丝……另一个人的存在痕迹。
空的。
整个房间,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人。
周燃。
他就站在房间中央,距离门框不过几步远。显然是被我那惊天动地的破门声惊得猛然转身。他高大的身影僵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身上还穿着出门时那件旧外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残留着未散的醉意,但更多的,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那双我曾无数次沉溺其中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映着我破门而入的疯狂身影,以及……一种如同目睹世界末日般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冰冷。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他同样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绝望的韵律。
预想中不堪的画面没有出现。
没有惊慌失措的第三者。
没有衣衫不整的混乱。
只有他。
只有这个被我定位在酒店房间的他。
孤身一人。
像一盆冰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兜头浇下。那团支撑着我一路狂飙、踹门而入的、名为“抓奸”的愤怒之火,在看清空荡房间的瞬间,被一种更巨大、更荒诞的冰冷事实狠狠掐灭。
不是背叛?
不是开房?
他……真的只是……在这里?一个人?
那定位……那酒店坐标……那挑衅的“1907号房,门没锁”……
他是在……证明什么?证明我的猜忌有多可笑?证明我的疯狂有多不可理喻?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刚才强行压下的腥甜再次涌上喉咙。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冰冷的金属边缘上,钝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股骤然撕裂的、名为“荒谬”的剧痛。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茫然和破碎,“……一个人?”
周燃脸上的震惊,像潮水一样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死寂。他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无法理解的怪物。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片空茫的、冻入骨髓的绝望。
“不然呢?”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起伏,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陈屿,你满意了吗?亲眼看到了?满意了吗?”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声音,却像踩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脸,那目光像手术刀,冰冷地解剖着我此刻狼狈不堪、彻底崩溃的模样——赤红的双眼,糊满泪水和鼻涕的脸,因剧烈喘息而起伏的胸膛,还有……我脚下那双可笑的、沾着灰尘的拖鞋。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的威士忌酒气,和他沐浴露的冷香。他比我高半个头,此刻微微低着头,那双空茫的、冰冷的眼睛俯视着我,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审判。
“定位在酒店,就是我开房?”他轻轻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酷的嘲讽,“陈屿,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要我离开你的视线,就必然在做背叛你的事?是不是只要我呼吸的空气里有一丝别人的味道,就是在犯罪?是不是只有把我锁死在你的监控镜头里,你才能安心?才能……‘好好的’?”
他的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我刚刚被荒谬现实冲击得支离破碎的认知上。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水泥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灭顶的、自我毁灭般的认知,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
我错了。
我彻底错了。
像个彻头彻尾的、偏执的、不可理喻的疯子。
走廊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酒店的保安和服务员,被刚才那声巨响惊动了。
周燃似乎也听到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那片冰冷的死寂更深了一层。他不再看我,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门外走廊深处正在靠近的混乱。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瞬间血液冻结的动作。
他伸出手,不是对我,而是缓缓地、极其用力地,推开了我因为虚弱和震惊而依旧挡在门口的身体。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底划清界限的决绝。
我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背再次撞在门框上,眼睁睁看着他迈步,走出了这个被我暴力破坏的房间门框。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我。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蕴含着足以将我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力量:
“陈屿,我们完了。”
五个字。
轻飘飘的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