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惜薪司,捡直往前走便是内务办,里边的管事各个在宫里颇有头脸,谢时亦惹不起,只能蹑手蹑脚小碎步快跑,一口气跑到尚合殿后身。
尚合殿原是供皇帝上朝小憩的地方,只是顾景行在宫外长大,不懂治国理政,被接回宫后便时常留帝师谢翰林在宫中教导。
一来二去,尚合殿成了谢时亦的宫中住所。
此时正值隆冬。
尚合殿房顶点缀着星星点点雪花,在阳光下璀璨如钻。
原本匆忙的脚步,突然停在原地。
“时移世易啊,这才一年,尚合殿的雪都没人扫了……”
谢时亦盯着房顶的雪花,喃喃自语。
凄凉的情绪袭来,心底的哀怨之气缓慢滋生:“顾景行到底怎么管束人的?当年教他的管理学理论,难不成都学到狗肚子里了!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我就……”
抱怨到一半,他脚下情不自禁拐了个弯,猫腰找到尚合殿侧面的狗洞,塌下身子钻进去。
也不知今年到底下了多少场雪,尚合殿院落里白茫茫一片,墙角的腊梅倒是开得正好,只是枝丫凌乱,树根附近还有几簇干掉的枯草。
真是人走茶凉。
谢时亦突然眼眶酸胀,清晰的视线里蒙上一层薄雾。
他气呼呼踢了踢脚下的积雪,嘟嘟囔囔:“不打扫就不打扫,以后我自己扫。”
从惜薪司一路走来,皇宫其他地方都是一尘不染,唯独尚合殿破落不堪,这说明宫人不打扫尚合殿,是顾景行要求的。
想不到顾景行这人,长那么高的个子,心眼却没针鼻大。
不就是酒后睡了他一下,又不是故意的,怎地就小气吧啦地连屋子都不给收拾。
更何况在顾景行的认知里,他都死了,死者为大的道理都不懂么。
“哼!白眼狼,没良心的狗崽子!”
越想越气,谢时亦索性弯腰团了一把雪,使出吃奶的的劲砸向旁边的永和殿。
永和殿庄严肃穆,与尚合殿有专门的走廊相连,屋脊站着十一只神兽,各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那一晚,他们就是在永和殿庆祝顾景行登基,雪夜畅饮,把酒言欢。
昔日的快意仿佛还未散去,就被今日的荒凉狠狠扇了一巴掌。
谢时亦顾忌着任务,怒骂两句,又狠狠踹了一脚积雪,扭身想从狗洞钻出去。
“谁?!”
质问声与破空声同时在耳边响起。
谢时亦浑身一抖,一把锋利的匕首擦着他耳边飞过,“砰”一声,竟直接没入他面前的宫墙里。
根本不用回头验证,谢时亦知道,说话的人是顾景行。
心中暗骂传递假消息的老太监,谢时亦赶忙低下头,心中琢磨着,要是全力加速往前冲,应该可以直接从狗洞钻出去。
但顾景行会轻功,飞檐走壁向来不在话下。
踟蹰半晌,谢时亦缓缓转过身,学着宫里太监的模样,噗通一下双腿跪地,头紧跟着埋下。
“参加陛下!陛下饶命!”
谢时亦在赌,赌顾景行的品性还跟过去一样,面冷心热。
赌他一如当年两人初见那般,纯粹澄澈,不会因为一时心绪而滥杀无辜。
虽然顾景行外表看上去像冰山下的狼崽子,实际最是悲天悯人,仁慈和善。
“说,谁派你来的?”
冰冷的剑刃横在脖间,凉的谢时亦浑身一激灵。
他诧异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双冷厉的眸子,那眸子色深似海,阴鸷狠厉宛如夜色里的孤狼,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扑上来,一口咬断他的喉管。
这人……是顾景行?
谢时亦百感交集。
他只下线一年,顾景行怎么会瘦这么多?
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现在更是瘦削凌厉,脸颊几乎没什么肉,眉骨也高高凸起。
呆愣的瞬间,脑海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系统贱嗖嗖开口:
“恭喜宿主,在回档三次后,终于完成第一个任务,给予鞭炮声奖励,望宿主再接再励,再创佳绩!”
好赤裸的嘲讽。
谢时亦刚想怼回去,脖子突然一阵刺痛。
“嘶……疼!”
凭着本能后仰,谢时亦抬手捂住脖子,指尖的黏腻告诉他,就在刚刚,他差点儿被顾景行抹了脖子。
顾景行,竟然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