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喜兆接朱陈,身怀六甲欲临盆。
只怕李妃先得子,昭阳正院属他人。
偷天换日人不晓,斩草除根不留苗。
啪的一声,重拍木案,乌禾缓缓睁眸,身旁的侍女见此慌忙跪地。
“这是什么戏。”她皱眉问。
“回……回殿下,这是中原最时兴的戏,名字叫《狸猫换太子》。”
“狸猫换太子……”乌禾喃喃,她不喜欢这出戏,冷声道:“传令,不准唱这戏,换出戏。”
台下正听得入迷的宾客,戏戛然而止,神被掐成两节,抓心挠肝。
司徒雪见那侍女匆匆来传,又匆匆去,疑惑不解,“不知又挑了小公主那根弦,偏要换出戏。”
萧怀景眼角微微弯起,“换出戏也好,狸猫换太子的戏,我在中原都听腻了。”
戏台上静了片刻,又喧天锣鼓,像乌禾的心跳,不知为何,总觉得惴惴不安,喘不过气,好似有大事要发生。
乌禾揉了揉眉心,只当是乏了,于是起身,离开小憩。
身后宾客倏地哗然。
戏台上不见戏子,只见上来的是浪穹部落大小姐罗金椛。
高举着牛皮密卷。
“楚乌禾根本就不是南诏公主,她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是南诏王和南诏王后亲生的,这是南诏王和我祖父先南诏王的协议。”
“楚乌禾永不能入蒙舍族谱,若有第二位公主,则永不能成为南诏王后。”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一片单薄的背微微颤抖。
天地静了片刻,转瞬惊呼。
楚乌涯跳了出来,“罗金椛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台上又打闹在一起。
刺耳扭曲的声线从四面八方冲来,死死挤压乌禾的脑子,冲破她的肌肤,燃烧她的血液。
黄昏天边残红如一道凄厉的鲜血划在眼眸,猩红狰狞。
骤然,狂风大作,为庆祝她降生的篝火在狂风中凌乱,忽暗忽明打在乌禾苍白的脸颊,如世人一道道目光。
他们都在看她。
他们都知道了。
她金玉筑成的壳,嘭的一声,打碎了,露出一只扒了皮的狸猫,丑陋地暴露在众人视线。
她藏不住了。
彻底,藏不住了。
她转头,看见赶来的南诏王和南诏王后,她的爹娘。
冰冷僵硬的唇张了张,无声地唤了句爹娘。
脸上火光一暗,篝火抵不住狂风彻底熄灭,与此同时,天地一暗,乌禾闭上眸,重重倒地。
南诏王后顿时扑过去哭得泣不成声。
南诏王神色镇定,像是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天,平静道。
“吾女阿禾确非本王与王后所生,也早于数年前从蒙舍楚氏族谱中剔除。”
“但,只要本王活一日,乌禾便是南诏唯一的公主。”
羽仪卫匆匆控制住罗金椛,双手递上牛皮卷。
南诏王拿起,盯着它良久,哗的一声牛皮卷扔入火盆被火焰吞噬。
“本王在此宣召,从今往后,做南诏王者,当娶楚乌禾为南诏王后。”
台下哗然,王位传子还是传贤,大家皆是私下传,从未拿到明面上。
而南诏王,直接跨过王子,变相地宣布一个血统不正的公主为未来南诏王后,史无前例,甚至是有违祖制。
远处屋檐下,青影鹤立,檀玉眼底无波无澜,静静望着底下闹剧。
望着倒在铺开的华丽裙摆中心的少女,望着满脸泪痕的母亲,望着有些苍老的父亲抱起宝贝女儿,望着跟在身后不吵不闹的楚乌涯。
好一家人。
*
曦和宫内,少女恬静躺在榻上,少了份聒噪。
御医讲,小公主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灌了汤药后需好好静养。
整个曦和宫都静悄悄的,清辉流淌在少女裙摆,浸透衣衫,如雪如霜。
烛火倏地一斜,一片阴影投在乌禾身上,夜色笼罩,像一只吃人的怪物。
一只白净青筋若隐若现的手穿过夜色,檀玉目光冷凝,注视着酣睡的少女,手在她的脖子上比画。
她的脖子像白色花骨朵,仿佛轻轻一折,就断了。
忽地,他手腕一紧。
一双杏眼在昏暗的夜色里警惕盯着他。
“你想掐死我?”
檀玉抽手,手腕被掐出一道红印,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与芳香。
“你果然在装晕。”
乌禾没有反驳,当时那般情况,除了装晕她别无他法。
她直起身,紧紧凝视眼前的人,眼神仿佛要剥开黑夜。
“今日这场闹剧背后是不是你一手操控,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
檀玉闻言,无辜一笑,“怎么会是我呢。”
“你骗不了我,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像猫玩耗子,戏谑,轻蔑,嘲讽。”
乌禾拽住他的衣襟,死死盯着他,“还有,傍晚的时候,你就在远处的阁楼看着我,下面的人都是戏子,你在上面观戏,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很早……”他口中喃喃,他忽然觉得游戏无聊,想结束游戏,眸中温和褪去,划过一丝冷意,“那人很早就告诉了我。”
“那人是谁?”
乌禾昂头,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檀玉冷漠地扯开她的手,慢条斯理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有些嫌弃。
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告诉你。”
“狼心狗肺的东西。”
乌禾又伸手狠狠拽住他抚平的衣襟,力道不慎扯得凌乱,她无视檀玉眼底不悦的神色,站起身俯视他,贴得极近,仿佛要抵住他的额头。
眉与眉间只差三寸,眼与眼都是彼此。
檀玉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一顿一顿喷在他的鼻梁与脸颊。
她一字一句愤恨,又委屈。
“枉我一片好意准备你的生辰礼,那可是我库房里最宝贵的东西,早知如此,不如给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