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昭哭累了,她倚靠在楼道的长椅上神情疲倦,打了个电话给谢威,不出意料地无人接听。
也是,谢威只要喝了酒一向睡到人事不知,等他醒过来大概又接着出门喝酒了,她哪里能指望得上他呢,可是……白事要怎么操办,她不懂。
医院太平间里并不会让尸体存放许久,所以她必须尽快联系上林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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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昭不明白为什么张蒙依在知道自己患癌、时日不多的时候还不让她联系林既平。
林既平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打了他学校招生简介上招生办老师的电话,又将林既平的个人信息和林既平母亲病逝的事告诉了对方。
第二天她终于接到了林既平的电话。
“云昭,是我,林既平。我明天就回南城。”
他的声音低哑又干涩,话筒里传来“7号床,林既平,这是给你配的药记得一日三顿吃”,剩下的话谢云昭没有听见了,话筒里传来空洞的回音,似乎是他按住了话筒。
半响后,林既平低低咳了一声,又道:“一切等我回去……”
谢云昭眼皮颤了颤,恍恍道:“林既平,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吃药?”
那边一时安静下来,谢云昭指尖开始颤抖,“林既平,你怎么不说话?”
良久,他道:“……没事,感冒了。等我回去。”
他挂断电话,谢云昭神情恍惚,她紧紧抱着书包仿佛就能在这个严冬汲取到一丝的暖意,林既平的话,她反反复复琢磨着他的语速和语气,总觉得他有种“哀莫心死”的绝望感。
张蒙依的个人用品她从医院收回来了,现在就放在她的脚边,谢云昭抬起头望向阳台上晾晒得满满当当的贴身衣物……
不用再担心没有干爽的衣服穿了,她再也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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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林既平回来的这一天刚好是圣诞节,节日的气息颇浓,连远离新兴市中心的城中村都沾染上了欢悦的气息。
小巷子里摩托车时不时穿梭其中,尾气轰鸣。住在城中村已经成为社会人士的少年少女相伴着嬉笑打闹走向大马路再乘车去市中心玩。
谢云昭窝着身子坐在小马扎上,另一张较高的红色塑料板凳充当桌子,数学试卷就平放在凳子上,她写到第7道选择题便卡住了,答案怎么也解不出来。
敲门声忽然响起,谢云昭一顿,是林既平回来了吗?她连忙站起身,脚下却一个踉跄,窝着蹲坐太久腿都麻了。
掌心按在门把上时,谢云昭忽然回神,住在外来人口杂乱的城中村,这种时不时有人故意敲门的行径她经历太多了,不能莽撞地直接开门。
谢威不知道又去哪里喝酒了,家里只剩下她,她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不敢轻易开口,怕泄露她一个女生在家的情况。
“……是我,林既平。”
门外传来林既平低哑艰涩的声音,谢云昭长舒了一口气,拧开反锁住的门。
“林既……”谢云昭愣住了,眼前的林既平瘦了很多,脸颊凹陷,胡子拉碴的,眼里泛着红血丝。
林既平进了门,将随身背着的大背包丢在地上,只余一个小的斜跨包,“云昭,我要去趟医院,你在家里锁好门。”他没问起谢威,实在是没必要问。
“等等,我也去。”
林既平看着她片刻,点了点头。
谢云昭连忙跑过去从单人床上扯起她唯一的棉服套在身上,扒拉了两下头发,“我好了。”
林既平沉默着转身走了几步,谢云昭一愣,视线渐渐下移落到他的右腿上,喉咙里仿佛被堵住了一样,她艰难道,“林既平……你、你的腿……”
林既平没有回答,径直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谢云昭仿佛被钉住了一样,他的腿还能恢复吗?要是不能恢复的话还能不能继续在军校待下去?
林既平很优秀,是高考提前批录取的军校生。
寒冷的风侵入她的心肺,呼出的气息仿佛都带着冬日的冰冷,谢云昭抬头望了一眼被周围建筑挡住的只剩下一小片的灰霾的天,心里沉甸甸地,她抬脚跟在了林既平的身后。
他似乎不习惯这样走路,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