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是心里酸涩难过的,可或许是这些日子在上京,早见得多,也将泪流干了,倒没太多反应了。
颂纪将人那些细微的反应看在眼底,不知该说些什么。
朝代的更迭,自古以来如此。
上层者为权为利厮杀,血流成河,可实际上,对于百姓来说,多是无关紧要的,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夏热不着,冬冷不到,谁便是他们的明主。
至于这个政权姓李,姓萧亦或是姓其它,都一样。
这一点,他也是近年才参透。
他的公主,也要靠自己去领悟。
颂纪唏嘘,将一块糕点递给她:“公主吃些东西罢。”
“嗯。”
李蕴如接过,咬了一小口,又觉索然无味,没再继续吃下去,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上。
“不吃了,没什么胃口。”
她让马夫赶车更快一些,人有些累,有些乏,只想回府便在榻上躺着,是什么也不干。
颂纪也看出了这一点,他想借个肩膀过去与人,告诉她,一切有自己在,可以安心睡下。
可是公主没主动,他也不敢逾矩。
她体谅路途遥远,冬风生寒,允他同坐车马,在一旁伺候,已经是对他的莫大奖赏了,他不该再如此贪心。
所以人只敢递了一个软枕过去,对李蕴如道:“公主靠着歇会儿罢,待到了公主府,奴跟舒云,会唤您的。”
李蕴如抬起眼皮,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拒绝了:“无事,没多少路了,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她如是说,颂纪也不好再说什么,马车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路静着到了公主府门外。
早便递过信回来,不过此时公主府外并无太多人,除了陪嫁的管事嬷嬷,也就再几个丫鬟仆役罢,都是出嫁时齐宣帝赐的,燕家的人,未见一个。
见她打量身后,管事嬷嬷解释道:“日前燕家来人说,临近年关忙得紧,人手不够,将驸马爷的人都调回去了,还有一些小厮丫头,言家中出了事,辞了工,我也让她们走了。”
这自然不是实话。
燕家早便通过信,大家伙都默认宣帝一走,李蕴如从高台落下,那么就会离开燕家,或者贬妻为妾,总之地位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也不需要再像之前那般捧着,不过聪明一些的人,会做些表面功夫,即使如此,也不会这么着急,在主母和郎主甚至燕三郎都没回来,就直接主张将所有人都带走。
这大抵是陈氏的意思,李蕴如素日在燕家跟这些妯娌关系便一般,后又跟陈二郎有过节,她想借此机会报复一下,冷她的面子。
至于其他人,有些是真的家中出了事,但有些是瞧着时局不对,提前给自己找了新出路罢,这些人有是她那一行陪嫁的,也有是到了建康新买的。
不过也不重要。
人走茶凉,便是如此。
李蕴如并不关心,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吩咐他们去拿行李,又收拾出个院子来个颂纪住,自己便去歇下了。
她到建康第五日,燕家一行人也到了。
分开回来的,且李氏还带了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回来,当日进城,二人同坐一车马,这几日也是过府闭门不出,公主府过去跟铁桶一般,无人敢僭越置喙,可如今天地已变,自流传了不少的风声出去。
故燕家进城时,李蕴如跟颂纪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更过分些,言她这几日不出门是带着新养的面首夜夜笙歌。
燕郎主听着黑了脸,他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崔氏,崔氏明白他的意思,世家最重的是脸面,尽管他们都不太想认李蕴如这个媳妇儿,可再怎么说,人也做过一段时间的燕家高门嫡媳,何况和离的流程还未走完,她跟自己的儿子还算是夫妻,这么折腾,那不是下她儿子的脸,给他们燕家丢人吗!
她表了态度,过府入院后第一件事,便是叫嬷嬷安排人去查查这些流言的来源,找人将它散了去。
两人心中不快。
作为当事人的燕宁又何曾好到哪里去,路上那一声声,都像是一把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往他心上插。
他的脑中不断浮现处那日在承恩寺后院的场景。
他们那么亲密,她紧紧地抱着他,扑在他怀里,肆无忌惮的哭。
李蕴如的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是在他这里自己从未见到过的。
可想而知,她该是有多信任那个人。
燕宁不想承认,他心中充满了嫉妒,他嫉妒那个琴师,能够得她如此交付所有信任的心。
而他呢?
在她那里,她从来不肯跟自己袒露自己的心思,永远不会这么毫无戒备的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她于他,坦率的只有算计。
不论是床笫之间还是其它时候,她甚至……不要他了。
拿他做交易便罢,在他努力的向父母去争取,让她留在燕家之时,人转头背信,留了一封和离书便离开。
她从来没有想过留下来,她所做的决定,哪怕有他在,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她不在乎他。
这个认知让燕宁几乎疯魔,他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