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床头,保持着守护姿态的切尔各闻言,忍不住看了坐在床上的莱克斯一眼,生怕他真的心软,答应网开一面。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出言阻止,哪怕冒着莱克斯发怒的风险,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放过胆敢谋害王储的人。
幸好,莱克斯见侍女口中翻来覆去都是求饶,再也吐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他将苍白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冷声命令卫兵把她带走,投入监狱之中,包括她的家人一起,统统按照王国的律令进行处置。
侍女痛哭流涕地被卫兵押走了。
两扇厚重的雕花鎏金大门自外面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切尔各与莱克斯两人。
切尔各斟酌片刻,开口道,“我还以为殿下会像以往一样对她心软呢。”
换做别人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偏偏这名侍女是前王后莉莉勒斯还在世时,特意送到莱克斯身边负责照顾他的人,一想到这重身份,切尔各又不确定了。
“在她背叛我的时候,就已经同时背叛了我的母亲,我又怎么会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放过她。”莱克斯冷冷地道。
这就好,切尔各颇为赞同地点头,莱克斯能自己想明白这点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说别的,只有最严厉的惩罚,才能震慑住其他仍然怀有异心的人,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轻易对莱克斯出手。
否则就会像这次一样,哪怕在他的眼皮底下,莱克斯还是差点遇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莱克斯看了切尔各一眼,“君主仁慈对臣民们来说是好事,太过仁慈反而是坏事了。”
这个道理早在很久之前,斐南基就教过莱克斯。
倘若君主的统治残暴不仁,臣民们势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若君主过度仁慈,却会助长某些不该存在的野心,令至高无上的权威受到挑战,乃至于他的生命受到威胁。
这名侍女就是很好的例子。
莱克斯过往的仁慈不仅不再令她感恩戴德,还让她生出了背叛的勇气,多么可笑。
“这并不是殿下的错。”切尔各试图宽慰莱克斯。
莱克斯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只有那些被他划定为自己人,付出了信任的,才能得到他毫无保留的宽容。
所以要怪就该怪那名侍女不知足,竟然辜负了莱克斯的信任。
“不,是我错了,我竟然误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忠心。”莱克斯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像切尔各这样哪怕被继王后的人重重刁难,也要对他忠心耿耿的才是少数。
“等我身体好了之后,再为我加一个迷药特训吧,我可不想下一次还被这种小伎俩给算计到。”
见切尔各似乎还想再说点别的宽慰自己,莱克斯先一步岔开了话题,他不是小孩子了,还得靠人哄着才能振作起来。
“对了,斐南基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等切尔各回答,莱克斯又自顾自地道:“算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作为王储的老师,又身为王国的宰相,斐南基并不像切尔各一样能仗着骑士长的身份在宫廷内四处游走,名正言顺地来看望莱克斯。
“你去告诉斐南基,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快就能好起来。这里也不用你守着了,去休息吧。”莱克斯摆手。
寸步不离地守了莱克斯一天一夜,饶是切尔各此刻还能站着,神智清明地回话,但他眼里的红血丝却藏不起来。
他比莱克斯更需要休息。
“为您效劳。”切尔各没有拒绝莱克斯的体贴,他躬身,恭恭敬敬地朝莱克斯行了一个礼,随后离开了房间。
*
巴奇终于拿到了梅拉制作好的药剂。
一个巴掌大的小玻璃瓶,深蓝色的液体静静地躺在其中,被巴奇珍而重之地用手心裹住。
“我只要把它全部倒入食物里,让我姐姐吃下去就可以了是吗?”
“没错,”梅拉点头“只要吃下洒了药水的食物,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像一幅陈旧的画作,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褪色,等到七天之后,药水完全生效,你的姐姐就再也不会为格鲁特的欺骗而感到痛苦了。”
毕竟玛比拉之所以会如此痛苦,归根究底是因为她深爱着格鲁特。
因为爱,所以忍不住反复咀嚼过往,试图从曾经相处的点滴中寻找格鲁特说谎的蛛丝马迹,这不仅无法帮助玛比拉认清事实,成功清醒过来,还会让她在悔恨和懊恼中越陷越深。
为什么她竟然会被那样简单的谎言所欺骗?
为什么她从没看穿格鲁特的真面目?
痛苦仿佛泥沼,将玛比拉拽入其中,越是挣扎,越是沉沦。
想让玛比拉重新振作起来的办法也很简单。
在梅拉看来,干脆把玛比拉已经形成枷锁的感情抽离,理智自然会回归,求生的本能也会敦促着她恢复食欲,从床上站起来。
“不过么……”梅拉朝巴奇摊手,“会受到影响的感情可不只是爱情,亲情、友情,或者别的感情,当然也包括在内。”
“意思就是姐姐对我的感情也会变淡吗?”巴奇刚露出的笑脸收了起来,他攥紧手中的小玻璃瓶,一时间有些犹豫,真的要把它喂给姐姐吗?
以他们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为代价,换玛比拉不再爱着一个令她痛苦的男人。
“别担心呀,你们毕竟是姐弟,只要一直这样朝夕相处下去,感情总会重新培养起来的。”梅拉对巴奇的犹豫不以为意,这个世上从不存在不用付出代价就能获得好处的事。
女巫拿出的每一瓶药剂,都拥有令人惊讶的神奇药效,理所当然的,它们也会存在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和在痛苦中滑入死神的怀抱相比,只是让玛比拉变得感情有些淡漠,这点副作用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啊。
作为商人之子,巴奇显然比其他人更懂得衡量,天平上,想让姐姐活下去的欲望占了上风,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在梅拉给出的欠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张欠条同时也是一张地图,能够指引巴奇来到梅拉惯常与客人们联系的树下,放下他答应好的报酬。
既然交易完成了一半,该把客人送出黑暗森林了。
梅拉刚想开口喊莱克斯,却看到了瘫在窗台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的塞拉斯,她眯了眯眼,改变了主意,“总是只把活交给莱克斯来干,未免对塞拉斯你太不公平了,这回就把这个替我干活的好机会交给你吧。”
“什么?我不!”塞拉斯一口回绝。
“不什么?”梅拉单手拎起塞拉斯,凑近它,语气危险地反问,“你不愿意?”
“怎、怎么可能呢,”塞拉斯讪笑两声,总算意识到梅拉这回可不打算纵容它的懒惰,立马改了口风,“为伟大的女巫梅拉效劳是我的荣幸。我说的是我不会把这个好机会让给莱克斯的。”
“那你去吧。”梅拉松开手,把塞拉斯往半空中一丢。
塞拉斯本能地扑腾翅膀,没想到最近身上长的肥肉让它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身子一歪,差点斜着撞到树上。
听到梅拉在身后发出的无情嘲笑,塞拉斯默默含泪,一边老老实实地给巴奇带路,一边惊觉自己是真的要开始减肥了。
救命,它可不想当世上第一只胖到飞不起来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