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衣按下心中的杀机，微阖了眼，轻声问：“你家少主，是什么病？”

他只知道路家少主需要净琉璃火净化血脉，但这事儿是吴锦衣牵头来的，他从未问过细枝末节。

“五岁中了毒”，倒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纪神医说是三种剧毒相生相克……”路忠见云寒衣松口，慌忙抹了眼泪爬起来，将自己所知事无巨细地讲出来。

云寒衣越听嘴角的笑意越浓，末了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路苍霖。”

此小路，原来是彼小鹿。

不怪乎云寒衣从未将两人联想到一起。那只小鹿眼神太干净，实在不像一个江湖人，只怕连家宅斗争都不曾见过。不过若是从小被保护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路苍霖，倒是对了。

果然是个未曾经受过世间险恶的琉璃人儿。

**

云寒衣翻着手中的文册，皱着眉头问：“这什么意思？”

吴锦衣往前凑了凑，看到是太白山路家的内容，解释道：“修罗殿干的，只能查到这么多。”

“谁出得起这个价钱？”

能买路家满门？路家是武林世家，而且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富庶门派，说是堆金积玉也不为过，不是随随便便某个地主某家乡绅。云寒衣本以为是和路家差不多势力的人寻仇，原来竟是买·凶。

“门主说的是，谁出得起啊？”吴锦衣感叹。

云寒衣点点头，“修罗王是什么来路？”

既然没人出得起，自然是不必花钱的门路。

吴锦衣从太白山没查出的结果，倒是在修罗殿里得到了线索。可他还是摇了摇头。

早在路家灭门前他已在调查修罗殿，其中几位主要人物已经摸透了，可对于修罗王，仍旧一无所知。他也不敢现在就太往深了调查，若再摸下去，便是要宣战了。

虽然修罗殿的动作让吴锦衣忌惮，但还没到那个程度，攘外必先安内。以极乐门现在的情况，没必要惹来这个麻烦。

“本座明日……今晚便走，去一趟须弥山。”

云寒衣沉吟着，通天岩一别路苍霖应该是打算去须弥山，愚蠢地去自投罗网，去晚了，怕是只能给他收尸了。

“今晚？”吴锦衣愣住，上午才刚回来。

云寒衣手指屈起无意识地敲着桌子，思量着对策，没有回应。

“去接路公子？”吴锦衣低声问道。

吴锦衣思量了很久才决定把路家老仆的事报上来，卷进修罗殿和太白山的恩怨中，对云寒衣和极乐门都没有好处。他只是想借路忠的手把玉屏风进献给云寒衣，本以为云寒衣就算收了玉屏风也不会插手此事，可现在他非但要管，还要亲自去？

这次云寒衣回来，自己好似不太了解他了。

云寒衣从沉思中抬起头，说道：“把听雨轩打扫出来，要住人。”

听雨轩，是离极乐门主殿最近的一重院子。

“门主不必亲去。”吴锦衣没像往常那般顺从地应下差事，而是低眸敛息，站在一旁无声反对。

云寒衣眯起眼，笑出声，“无尽意菩萨，你在教本座做事？”

“属下不敢。”吴锦衣垂着头答道，“只是须弥山凶险，门主实在不必……”

“既然凶险，那便把你的人拿来用用。”云寒衣打断吴锦衣的狡辩，打算给他一点教训。

吴锦衣答了声是，立在一旁没有动。

云寒衣继续看着吴锦衣，点点桌子提醒道：“一炷香，本座要看到名单。”

吴锦衣抬起头看着云寒衣，圆圆的眼睛里难得有一丝情绪，显得无辜和伤怀，又习惯地承受下来。走到大殿一侧一排靠墙的几案旁，从积压了一堆的文案中抽出一本，吹了吹缝隙上的灰，才恭恭敬敬地递给云寒衣。

“属下早已把名单呈上，如今下线有些发展，这单子上的已都是上线头目。”

云寒衣接过文册，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人名，相貌，联络暗号。笔墨的痕迹看上去的确呈上很久了。

不过云寒衣并没有感动于属下的忠心或者羞愧于自己的猜忌。吴锦衣知道他不会去看这些，便放心地交上来，若有一日自己拿他私设眼线来说事，他便可以早已告知为由逃脱责难。

此人做事，滴水不漏，心思难测，若为敌人，实在可怕。

云寒衣当夜出发，用了一日夜，马不停蹄地在第二日傍晚时分赶到须弥山地界。一路上都有吴锦衣安排的眼线提供马匹食物，将他照顾得十分周道。

云寒衣只觉得是眼线之事既然已不能瞒，吴锦衣索性直接暴露给他。只是短短几年的规模管理，仍让云寒衣暗暗吃惊。

吴锦衣，很适合做一个上位者。

到了须弥山附近，云寒衣接到密报，两日前修罗殿的人开始大肆搜索，大约是要将方圆百里都刨一遍儿，这般架势，老鼠都跑不掉。

这只小鹿钻进陷阱的速度真是够快，路青枫泉下有知会不会气活过来？

云寒衣听完在修罗殿已有些地位的眼线的汇报，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只小鹿。

倒是很聪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没有采用慢慢打入修罗殿的方式打探消息，而是易了容隐藏身份花钱直接找修罗王谈买卖。可惜还没见到修罗王便被戳破了身份，还是被一个刚刚进了修罗殿没两天的小喽啰识破的。

“啧。”云寒衣摇摇头，这易容手法也太烂了点。

“现在人在哪里？”修罗殿还在搜捕，那人便是还活着。

“属下暗中帮了他一把，如今应该还躲在西山之中。”

云寒衣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属又适时地拍马屁，“当日属下接到吩咐时还以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想着怎会有人如此蠢会来须弥山自投罗网，没想到他果然来了。还是门主料事如神。”

此人的职务在须弥山是个小管事，诨名老六，轻易不出本部，接到的命令是有时机便放路苍霖一马。

其实他也没出什么力，修罗殿里正争权，除了各自拥护各家主子的两派人，还有一派没接到主子命令，只能按捺观望，趁机煽风点火，说是乱成一锅粥也不为过。

对外抗敌倒是没影响，但搜山找人就不那么容易了，两派人谁也不服谁，又有中间这一派暗中挑事儿。西山拢共那么大点儿，与其说是在翻山找人，不如说是一直在满山群殴。

路苍霖捡了这个缝隙逃出生天，老六也得了个白捞的功劳在门主面前表现一番。

云寒衣昨日才决定来救路苍霖，吴锦衣却早已下了吩咐。消息传过来也需要时间，原来他本就打算给路苍霖留条生路？

路苍霖未解毒时便能屡次从阿修罗的追杀中逃脱，说不准也有吴锦衣暗助之功。

难道通天岩的相遇也是吴锦衣一手安排？

不管有何阴谋，云寒衣还是趁夜上了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