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夏洄没怎么喝过酒。长这么大一共喝过两罐啤酒。一罐是陪着丽姐喝的,一罐是一个月前听到他爸妈半夜吵架喝的。
丽姐高中时偷偷溜进了酒吧。回来告诉他,酒吧真好玩真爽,脑袋空空忘却烦恼就是激情摇摆。
第二天却抱着他哭,问他父母为什么永远不能是父母呢?
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会让小孩意识到,父母也有他们自己的世界,而不是整天围着自己转。
没人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但每个小孩都是父母的中心。
那一年,丽姐的父母离婚了。夏洄发现某一天,丽姐就像是上辈子三十岁跳海死了现在重生归来,外表看着还是和他们一样青涩,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远远比他们成熟深度。
那时候,十六七岁的夏洄还没意识到这种身体年龄与心理年龄割裂开的痛苦。
现在他体会到了。
但他感觉自己还是不想长大的小孩,因为走到哪里都想要成为中心。
他从小便始终是身边所有人的中心,做任何事都不用考虑后果,想做就做是了。
他从路柏言家出来下楼,贺铭非正在驾驶位等他。
他还没有自己的车,这是他家的车,不是他的。夏洄又想起了贺铭非把买人生中第一辆车的钱给他买长笛了。
严宵也来了。日落后天色暗淡,他看见夏洄从小区门口出来慢慢朝他们走来,每走一步绸缎白衫好似月色流淌。
往上看,夏洄白皙的脸像是月亮无喜无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管五官天生好看就行。
夏洄径直打开后门坐上了车。没说一句话。严宵和转过头的贺铭非对视一眼,默默下车坐到了副驾驶位。
车子开出去一段时间,他们想和夏洄说话时,人已经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车上睡得并不安稳,但夏洄实在太困,昨晚又睡不踏实。他好想有裴晓培那样的睡眠质量,可惜不能。
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提到了“路柏言”,听不真切,他想起路柏言对他露出的流浪小狗似的渴求关爱的眼神。
他无法抵抗。他的贝宝走丢后可能也流浪了一段时间,无家可归。他加入救助站初衷就是帮助更多的流浪猫狗,让他们有个家。
严宵非要在车上提及路柏言,贺铭非觉得他这几年变得越来越神经病了。
不过也能理解。一个大山出来的私生子各方面远比他优秀,学习、体能,甚至赚钱头脑。
今年暑假,严宵父亲在家里聚餐喝醉了,无意和最好的老友提起他儿子高中就和别人合伙做了一款游戏,销量多少多少,虽然远不是很漂亮的数据,但前途无限。
老友就问,是不是那个高考状元的儿子。严宵他爹倍有面子说,当然是!
说来很可笑。几年前严宵对这个他无比自豪的“小号”做什么,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因为当时严宵是个投入了无数沉没成本,还可以期待的大号。而“小号”只是初始号,没有任何练度和资源,注销了也不要紧。
贺铭非他爷爷也是这样的,为了面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他猜得到严宵他爹的想法。
路柏言是死是活和他没关系,不过他厌恶路柏言每次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他只是投了个好胎,什么都配不上。
路柏言总会让他想起电影里古罗马斗兽场那些和猛兽搏斗的奴隶,眼神始终坚毅,只为了一个并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跌倒了又站起来,再跌倒再站起来,哪怕胳膊被咬下来,血肉模糊。
车子驶入京州最贵的小区。在独栋别墅的大院停下来。此时,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宴会顷刻开启。
夏洄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贺铭非的爷爷。
爷爷握着夏洄的手,好久没见到了,在灯光下端详他,高兴地说,“溯宝长肉了啊,好啊好啊,说明身体越来越棒了!”
这孩子体弱多病,他老人家也是从小看着眼里,疼在心里的。
大家都在笑,高兴地笑。只有夏洄笑不出来,他现在都不敢上称,但魔鬼老师定期要称体重。
“人都到了,吃饭吃饭!”
老爷子当过兵,老来一嗓子也中气十足,威风凌凌。
端菜的阿姨特意把松鼠鳜鱼和白袍虾仁放在了夏洄的面前。
夏洄小时候和爷爷不知道在贺家蹭过多少饭,他最喜欢贺家煮饭阿姨做的这两道菜。
夏洄说谢谢,阿姨笑眯眯地说不客气,这么多年了还喜欢她煮的菜就好。
所有人在三张拼接在一起的大长桌吃饭。桌上有小孩,中学生和成年人。服务生给小孩和中学生倒果汁,给成年人倒红酒。
服务生要给夏洄倒红酒时,夏洄想起了路柏言,突然说,“给我倒果汁谢谢。”
但周围都是喝红酒的,中学生又太八卦,每次会问他恋爱状况,于是夏洄把菜和碗端去了小孩那桌。
原本闹腾不止的小孩看见夏洄坐过来,立马安静了。
有个小孩想夹虾仁,一直偷瞄垂眼咀嚼的夏洄。他们也看出来这两道菜是专门给夏洄准备的。
夏洄眼睫微微动,小孩飞快地收回手,正襟危坐。
夏洄是独生子,堂的表的兄弟姐妹基本都在国外,他其实和小孩相处会不自在。因为小孩似乎都很怕他。
明明猫猫狗狗都很亲近他的。
这小孩埋头啃着嘴里已经没多少肉的酱排骨,小心翼翼的。夏洄给他的感觉像是他大班时最怕的数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