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姜太后身不由己,您的高位,坐上去,会比她有过之无不及。”荔出奇的面色平和,眼神闪烁着坚毅,一句话客观又残忍。
高处不胜寒。
于高地,于境地,殊途同归。
苏霁痛苦闭上眼,指腹揉着太阳穴,语气染上三分任性:“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做也做了,不提也罢……”
紧接着,苏霁话锋一转:“荔阿,御史大夫油盐不进,我真想办了他。”
荔由伏跪转而半跪,直起了上半身,将被扔的折子不紧不慢拣回:“王又在说笑了。”
他一笑,如三月春暖,花开漫了半边天。
苏霁内心真实的念头,才冒了头,又缓缓沉了下去。
“御史大夫年事已高,不堪重任,特准告老还乡。由他的嫡长子崔伟立继任。”掌心的折子放下,荔粉唇一动,报出一个姓名。
“崔伟立阿…”苏霁弹开眼,有些迟疑。
荔唇角含笑,明眸璀璨:“崔伟立是一个能看得清大局势的人,再加上,崔伟立心里清楚,他们家有如今的基业也非易事,若是因为老爷子一时间糊涂……”
一语道破。
阴霾的密云,因着荔一番话,见了分晓。
苏霁面上有了一分光彩:“明里暗里,还是你的法子多。”
一抹柔和的笑,在眼底舒展,荔将批好折子一一理好,抱了出去。
晚膳时分。
心情得以纾解的苏霁,抬眼见时候不早,将手里的书卷一放。
“晚膳,就在正东宫吧。”
受宠若惊的苏俞安,虽说贵为皇后娘娘,可这还是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同苏霁共餐。
她陪同在一侧,内心忐忑,动作拘谨。
“王,奴才平日吃素食居多,若是菜肴不够丰盛,可命人再添一二。”苏俞安小心瞟着苏霁的脸色。
三菜一汤,其中唯一算得上荤菜的,是一道鲜藕炒肉丝。
苏霁拿起筷子,给苏俞安夹了一筷子菜肴,笑容温煦:“苏俞安,我前两日才缩减了我自己的吃食用度,今天与你一同用食,才知你与我如此接近。”
一声直呼其名的叫唤,苏俞安心头一颤,情丝翻涌。
“王。”苏俞安感动得眼眶湿润。
苏霁眼神一瞥。
在一侧的荔,麻利上前为他盛了一碗羹汤捧上。
“你现在贵为皇后娘娘了,若是以你起头缩减吃穿用度,后宫必定是人人效仿。”苏霁端起羹汤,入口鲜香,一双漆黑的眸子,流露满意。
苏俞安并非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她反应了过来,接话道:“王,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荔动手,将三道菜,分别夹了两筷子在苏霁面前的盘内,并均匀分布,互不沾碰。
苏俞安也注意到了荔公公伺候的细致程度,内心敬佩的同时,也有几分道不出的羡慕。
“呵,荔公公可是一个天生会伺候的奴才。”苏霁见苏俞安心不在焉,微嘲道。
躬身在一侧的荔,屈着头,嘴角永远都是得体自然,又优雅亲和的微扬着。
假的久了,也便成了真的和善亲昵。
苏俞安身侧的宫女,看似面上恭敬候着,私下眼睛没少往荔身上瞟。
“可受欢迎了。”细察周遭的苏霁,语调阴阳,“改明儿,我若是看着你宫中有顺眼的,就指了给他,也好断了些宫女的心思。”
苏俞安捂着嘴,轻笑着:“王,这可是好事。”
“是啊。”苏霁夹起菜,漫不经心往嘴里送。
他多吃了一口的菜肴,荔会再为他续上,直到苏霁用完晚膳。
回御书房,荔陪同在苏霁身后,慢行消食。
天幕一拉,光没了色,阴影坠下,宫墙深深。
选择步行的苏霁,由荔为他撑着伞慢行。
苏霁远眺。
单檐庑殿顶的正殿,四四方方,威严又肃穆地坐落,宛若镇四面八方的一枚印子。
“荔,你说,我们像不像是宫阁里的棋子。”苏霁敛回视线,随之也将心事展露。
护卫太监,秩序井然,前后与他们保持着距离,确保隐私对话不会让第三人听着。
一面撑伞,一面注意着前后安全的荔,另一只手,提着一盏宫灯,不远不近地照明着苏霁脚前的路。
“王,若我们是棋子,也是定天下无数人生死的棋。”荔顺着他的话,往下答。
苏霁有所感触,叹惋一声:“是啊,你看姜太后与吴王,为一己私心,断了那么多人性命。”
“王,下过雨的路,易滑,我们慢行还需小心。”荔专注在苏霁脚下的路。
荔说话,最是一语双关。
苏霁斜目,侧视荔的侧脸。随着高耸的鼻骨入了眼帘,他想到了白日赐了名字的晟梁。
“八百里加急的使者,太苦。若是中途设驿站……”苏霁说出自己的想法,也道出自己的忧思,“看似有些破费,实则高效,我仔细算过。”
他怕劳民伤财,再加上现在与朝中的大臣关系紧张……
荔想着了。
他将手中的宫灯抬高了四五公分。
暖黄色的灯晕,映出他的笑容,和煦温柔;他的眼神,闪耀着自信。
“王,崔伟立知道自己要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