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内心很难相信有小孩不认识金箍棒,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天快塌了的大事,也就费点口水讲讲故事罢了。
她很乐意,上蹿下跳地表演大闹龙宫的戏份。大人们也高兴,倒不是因为她载歌载舞善于分享传播经典,而是能暂时吸引住小孩的注意力。
先前方迎秋忙着哄,林清欢愣着站桩,好一会儿过去白面小鱼的柔顺长发已然不保,只能就地断舍离了。
小孩剪发就没几个不闹的,姜满是例外。但她耳清目明,常在吃瓜第一现场蹲点。
每月十五街角那家理发店内,李氏家族内部高低要大战三百回合。小孙子吹响开战号角,哭闹声从东边扯到西边,接着李叔也不甘落后,呵斥声从北街震至南巷,交替更迭硬生生给浔水镇压出条十字架型超规模音浪来,轻松走向国际化道路。
方迎秋和林清欢排排站在认真听故事的小鱼身后,冲姜满使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她很满足于这种仿佛能与大人并肩的认同感,于是坦然接下了这份艰巨的任务。
姜满郑重其事地把手向后交握,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胡须,故弄玄虚道:“小鱼同志,你想成为齐天大圣吗?”
时渝毫不犹豫:“不想。”
惨遭滑铁卢的姜满同志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暂时咽下满肚子草稿,疑惑地睁大双眼:“你…你不想?为什么?”
拜托那可是齐天大圣诶!神通广大人见人爱的梦中情猴!
时渝小小年纪,眼神坚定得像要早早入团:“因为我是小渝。”
六岁这年自然不会明白何为“自我”,更不会思索“寻找自我”又是怎样深远的道路。只会守着电视机,苦恼今日到底要做行侠仗义的逍遥客,还是长生不老的天外仙。
目前知识储备还很浅薄的姜满琢磨了一下,觉得他回答得也没毛病,就是偏离了主题。于是突然间失去了编故事的兴趣,也不想继续诓无辜小孩,干脆直接摊开了问他:“你看,糯米粉把头发都黏起来了,弄不干净头皮还会疼,所以这些都要剪掉,你同意吗?”
出乎意料的是,时渝几乎立刻就答应了。方迎秋初次见他不甚了解是常情,反而林清欢跟着诧异地松了口气。
真到要手起刀落速战速决的时刻了,她们却踌躇着比划了半天下不去手,姜满眼瞅着那快要风干梆硬的粉团实在不顺眼,都快把人晾成小鱼干了,旋即跑去年糕屋把忙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姜瑾行叫来帮忙。
姜瑾行二话没说,直接搬来电推子上阵。
僵直着身子的小鱼干乖乖喊完人后,依旧板正地坐在原地,唯独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瞳望过来,望得姜满心有不忍,甚至读出了求救信号的意味,连忙拉住姜瑾行阻止道:“阿公,不用推子,用剪刀,只剪一点点。”
姜瑾行固守自个儿的审美:“诶,小丫头懂什么?男孩儿推个平头,清爽精神!”
方迎秋坚决抵制:“不行不行!到时候跟你这刺猬头似的多闹心,白瞎了我们小渝儿这张小脸蛋!”
林清欢跟着赔笑,笑里添了些无奈:“姜爸,您再考虑考虑。”
三个女人站在同一阵营,姜瑾行不得不败下阵来,大不情愿地改换剪刀。他剪得爽快利落,就是耳边被“嗡嗡嗡——”地缠得紧。
“诶诶诶,阿公阿公,手势不对,要斜着下来……”
“阿公,一点点一点点……”
“哎呦,阿公怎么听不懂别人说话呀,别剪那么多嘛!”
姜瑾行和理发店里的托尼老师没什么不同,都无法理解“稍微修一修”是哪种程度,尤其门面刘海,他们最不擅长应付,旁人说多了还要发脾气。
“……勤劳的姜小蜜蜂,能去暖和地儿扇扇风不?阿公的脑壳都要给你吵疼咯!”
“敬爱的姜师傅,我得在这里监工,不然您就给他剪秃噜毛咯!”
饶是如此,最终成果跟变魔术似的换了个模样。原先忧郁气质的美男子潦草成空有美貌的泼猴儿。
不让推平头,姜托尼就把门面清理了个干净,露出雪白光洁的额头,琐碎短促的刘海边边却崎岖起伏,本来还算服帖的头发变得四处翘毛。
好似一株风中兀自凌乱蒲公英,又像刚来到陌生环境的炸毛猫。
与此同时,姜满想起了心爱的芭比娃娃们,她总是想给她们的飘逸金发换个新鲜发型,但次次失败不说,还将其糟蹋得再也修复不了。
不过时渝不同。
忽略细节,整体来看的话,意外的很可爱。眉眼失去了遮挡,完完全全展现出来,占了快大半张脸的分量。
刚哭完泛红的眼尾下弯,勾勒出饱满的弧度,大而圆的双眸间藏着两颗水亮的黑宝石。小脸雪白,鼻尖红红的,棉袄也红红的,特像糖葫芦串上裹了层糯米糍。
就是这头发剪得实在是太过自由奔放。
无视方迎秋她们一言难尽的表情,姜瑾行洋洋得意地拿来老式塑料镜递给时渝:“看看,满意不?”
英勇就义的小鱼同志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随即仰头对姜瑾行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奶音怪甜的:“满意,我太可爱啦!爷爷剪得真好,谢谢爷爷。”
一句话给姜瑾行屁得飘飘然,当即就想收拾收拾去做职业托尼。
方迎秋看出他想法,一盆冷水浇下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老头子觉得是自己技术好吧?”
姜瑾行信誓旦旦:“不然嘞?小孩子又不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