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争澜忽然有点想笑。
“阿兄一直觉得对不住你,澜君。”陈迁点点头,回应先前的问话。
“你们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陈迁扯出一张分外欠揍的笑脸,“只要澜君开恩,我当差的所有俸禄,都换成解药也行。”
这是缓过劲儿来,开始故态复萌了。
段争澜摇摇头,将自己从过于久远的往事中拔出来,拍拍陈迁的肩膀。
“你别给我惹祸就行。”
至于陈母为什么会此时发病……
陈元旷长期离开梧国,难免有控制不住的地方。
“梧国应当还有段建泽的残余势力。”段争澜略一沉吟,心下有了计较。
在那讨人厌的家伙醒转之前,她得早作打算。
——
“大人,时辰还早呢,您先吃药啊。”雁书无奈地看着望妻石一样的某人,想要破罐子破摔。
他一天到底要往王上处理政务的殿里跑几遍通传啊!
偏偏陈元旷只能卧床休息,根本不可能亲力亲为。
什么“伤口又疼了”、“想给王上送点心”、“觉得自己不堪其位”,怎么自怨自艾幽怨闺愁,就怎么来。
雁书一开始每次上路都觉得自己豁出老脸,站在段争澜面前,总觉得自己的手指和脚趾累得要死。
太尴尬了。
到了后来,雁书倒是习惯了,陈元旷反而别扭起来。
说是什么担心澜君腻烦了之类……雁书只想说,他这个当跑腿的难道不腻烦吗!
好吧,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嘿嘿。雁书不自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大人。”陈元旷纠正道,宫里要喊主子,才能突出他的身份。
“是。”雁书瘪瘪嘴,将自己从别的宫人那里打探来的最新消息进行分享,“澜君不是马上要去梧国原封地视察嘛,您有什么想要的特产吗?”
“怎么,想家了?”陈元旷哪里看不出这小子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没办法,他带出来的人,这样很正常。
“呃……”雁书被戳穿,一时语塞,话赶话地,不知为何就跑到了另一个和宫人们八卦的话题上,“澜君在炎国收了陆夫郎,那这次去梧国原属地,会不会带来新人?”
话音刚落,看到陈元旷僵硬的微笑,雁书马上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回来的路上自己默念了无数遍不能讲这个,陈元旷的心情肯定不会好。
怎么还是说了,哎呀!
“那个,今日的药还没端上来,我去催一催。”雁书心虚地转过头,连忙逃窜。
都说身心相连,身子骨不好的人,脾气也会古怪。
陈元旷来到晠国,虽说操心的事不如从前那般多,心眼儿却是一如既往地小。
雁书跑的腿,十次有三次是暗戳戳说陆审品味不佳、举止粗鲁的。
陈元旷倚在特制轮椅中,眯着眼看最后一线残阳跃入天边。
他眼疾已愈,但榆下湖的险境对他留下的影响还在,而且威力不减。
如今陈元旷除了腿脚不便,还因为吸入过多瘴气,常常咳嗽。
段争澜夜里在他这处歇息时,陈元旷将手指都嵌入掌心里,也还是忍不住会发出些声响。
“咳咳咳……”
阿澜白日处理政务本来就辛苦,晚上还要被他吵醒,陈元旷蹙着眉,过意不去。
段争澜就在睡眼朦胧间揽过他的肩,随意道:“没事没事,给你倒点水喝。”
……
阿澜知道从前的事了。
这是他醒来第三天,陈迁对他摊牌的。
在此之前,整整三日,陈元旷都活在一种飘飘然不知身处何处的状态里。
那时他视物还困难,世界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纱,隔着千重万重似的,看不真切。
更别提段争澜几乎像他们不是仇人一样,偶尔会戳戳他的两腮肉,说些扑朔迷离的话。
段争澜:“你饿了会把树上的雪挖起来吃吗?”
陈元旷:……
段争澜:“你小时候是不是抗毒圣体?”
陈元旷:……
段争澜:“你真的很不敬业,偏离职责要求。”
陈元旷:……?什么意思,他现在是怎么个职责?
陈元旷挣扎着要起来,就会被阿澜按着腿压回去。
“不许乱动。”段争澜皱了皱鼻尖,终于决定凶他一下。
于是陈元旷又开始恍惚。
这像是那个他把她推开的月夜……如此,确实不尽职尽责。
下了决心,却没有保护好她。
“等等!”陈元旷还没后悔完,就被段争澜的动作给震慑住了。
她的手落在他无时不刻都在疼痛的腿上,不甚熟练地锤了锤。
“配合一下治疗吧。”段争澜用一指堵住他的话。
……
此时此刻,面对着晚霞的辉光,陈元旷真是觉得数日前的自己不识好歹。
阿澜还能再来帮他按一按吗?
他咬了咬牙,掐了一把自己剧痛无比的腿。
……在她去梧国找新人之前。
“王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