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砰——”
似乎是拖拽重物的声音,一拖、一拉、抬起、抛下,粗暴地,自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
沈珣躲在防汛的沙袋之后,被血腥参杂的稠风注入浓夜,穿透她的身体。
这气味闻得她头脑发胀,意识被疲累身躯牢牢锁在□□中,好不容易才挣脱过来。
这是哪里?
不是中箭了吗?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换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裙,腰间挂着一只小马布偶。
如果是六岁那年,姝儿姐姐特意为她缝的那只,里面应该藏着一枚足有两枚通宝长的上品青金石。
捏到硬物那一瞬间,她几乎石化。
怎么可能?
那石头是在她四岁文字启蒙那年,从沧州老家送来的礼物。石之质地细腻,通透无暇,恐怕全大大凉,甚至宫廷之内也找不出几枚能与之相媲的。
只是,它明明丢失了许多年,自己还可惜了好久,如今又怎会莫名其妙地失而复得?
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哪?
沈珣立马起身,环顾一圈,发现自己仍然身处昏倒前的那条长街。
周围薄雾四起,而浓雾之外,竟然参杂着几道飘忽不定的黑影。
“我——”她下意识蹲下去,“怎么回事,难道之前是被吓出幻影来了?”
许久后,奇怪的声音消失,一阵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自浓雾中传来。沈珣贴近沙袋,努力辨认对话的内容。
“检查仔细,绝不能漏掉一个。”
“这里还有一个未断气。”
“结果了吧。”
反反复复,全是类似的内容。
沈珣默默捂紧自己的嘴,连喘息声都变得低微。然而手刚碰到自己的脸,立马被一阵怪异的味道刺激得别过去。
她借着暗淡的月光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双手不知何时磨损得血肉模糊。片刻之后,她隐隐觉得不对,又重新看了看,才发现手上沾着的并非自己的血。
她仔细打量了自己的四周,才顺着路面找到一道细小的血痕。那道血痕的主人应该是被粗暴地拖拽过,皮肉与粗粝的碎石路面摩擦,留下不可名状的软滑碎屑。
意识到自己应是刚刚才从同样的地方爬过之后,身体立马产生了强烈的生理不适。她努力压制住作呕的冲动,嫌弃地往沙袋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依稀辨认出藏于浓雾中的三人。
其中一个跪着,另外两个站着。
“看来是最近在沈家住得太快活,还有那位沈小姐天天陪着玩,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其中一个人说。
等等,这怎么还有自己的事?跪在地上那人又是谁?
“路是你自己选的,挡路者的下场就是一个字,死,要是做不到,下一次躺在这里的就是你。”另一个人说。
那些斥骂声中,不时夹杂着几下鞭挞声。
沈珣趴在地上久久缓不过来,直到那些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刚想松一口气,然而未等吐出,便又听见“啪”的一声。
这次不是推拽,而是有人倒地了。
那个人没死,只能说明他是行凶者,而并非“绝不能漏掉一个”之一的受害者。
显而易见的危险处境告诉她必须离开,但身体却先一步作出反应,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缓慢移动,似乎这才是此行的目的。
她拨开浓雾,向那道倒地的黑影摸索而去,在终于看清那人之后,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被重鞭之后的少年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见到来人也并未惊讶,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肯定的语气。
沈珣这才依稀想起,自己是跟着这人来的,歪着头与对方的目光对视,很诚实地回答:“我怕你死了。”
她绕过去看了看他的背部,不禁皱起了眉。青灰色的衣衫被鞭子打得撕裂开来,灰白的皮肤上血痕斑驳交错,甚至隐约露出一点森然的白骨。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血肉模糊,殷红的液体渗流不止。
沈珣自小就活在沈家保护下,即便经历了抄家那种祸事也依然坚信这个世界是有法理可言的,可眼前这番景象,属实让她对此产生深深的怀疑。
“他们为什么打你?”
或许是受了重伤的原因,少年身上少了记忆中的锋芒,隐忍着回答:“因为做不到最好,理应受罚。”
沈珣的眉头皱得更甚,做不到就要受惩罚,这是蛮不讲理。
“那你为什么不逃?”
少年似乎痛得厉害,这一次呼气声更重了,没有再开口。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俯下身去,试图将他扶起来。那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折返,当下必须快点离开。
“先不说了,我带你走。”
但是这人一点都不配合,沈珣幼小的身躯更是毫无力气可言,抱着他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再一次跌回地面后,少年忽然低低笑起来。
沈珣不解:“你笑什么?”
怎知他忽然挑衅收敛笑容,露出记忆中的那副凶狠面容:“怎么,还不死心,想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