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手帕有太阳的味道!”绘麻晃着脚丫,浅栗色的发梢扫过男人手腕,“和院长嬷嬷晒被子时的味道一样!”
千奈的指甲陷进泰迪熊溃烂的眼窝。她看着绘麻把自己编的野菊花环戴在男人头上,看着男人被蒲公英绒毛惹得打喷嚏时绘麻咯咯笑个不停。会客室的百叶窗将暮色切割成细长的金箔,在三人身上织就温暖的光茧。
红茶氤氲的热气中,她听见日向麟太郎笑着说:“绘麻像个小太阳呢,要不要跟叔叔回家。”
那一瞬间的笑容让千奈觉得自己被刺痛了。
千奈很早以前就知道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尤其像她这样的身份,仅仅是被给予温饱便要感恩戴德,再乞求更多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从来不敢对来访者露出太多的被领养的期待,害怕看到来访者为难的表情,害怕听到老师们可怜的叹气声,更害怕表现出过多期待后落空的自己不知道如何处理情绪。
她没有办法不想得很多,可越想得多就越束手束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争取,什么时候要放手。
于是后来她也没忍住和枣摊牌发现他和绘麻偷偷联系的秘密。她觉得自己是喜欢枣的,她想要争取枣,想要跟他把矛盾解开继续走下去。
或许什么都聊开了,他们还有继续下去的机会。
但是枣却对她的坦诚而退缩。那时千奈还不知道,过错的一方才需要主动坦诚,无法面对自己错误的枣选择逃避。
他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
千奈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可枣又狡诈地没有把话说绝,“分开一段时间”简直是把她推进深渊,又给了爬上去的钩子,是否能上岸全看岸上人的心情。
千奈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好消息是消沉的日子里她仍然能坚持运动,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这件事已经被她养成了习惯。
没想到后来第一个联系她的人是侑介。
他约她出来参加家庭旅行,离开朝日奈家那么久,他们忽然想起她是家里的一员。
“你也该出来走走了,爬爬山,泡泡温泉。”
再后来联系她的人是小弥,再后来是佑京。
“大家说想一起烧烤,我自己忙不过来,千奈回来帮我吧。”佑京说。
对于窘迫的人来说,被需要有时也是一种力量,千奈还是去了。
那场家庭旅行并没有千奈想象中的尴尬,因为坚持锻炼,连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四个小时爬山路程,千奈都一口气爬了上去。
站在山顶的那刻,千奈觉得自己战胜利什么,是过去的自己。
那天晚上的烧烤味道很好,尽管佑京事前警告过谁都不许喝酒,侑介还是在几个哥哥们都回房间睡觉后,约上琉生拿出早就私藏好的东西偷偷在千奈和绘麻的房间相聚。
结果第一个因为酒量睡过去的是他自己。
两个女孩子并排躺在榻榻米上,酒精会降低人的防备心,也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绘麻头一次跟千奈敞开心扉。
她说她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没有跟昴在一起。她说自己觉得很烦恼,因为椿和梓同时跟她告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风斗最近很奇怪,不许她做这个不许她做那个,变得很霸道。她说她并不喜欢枣,只是把他当成关系要好的大哥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分手......
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她只是把大家当兄弟。
绘麻拥有的太多了,所以别人的示好对她而已是寻常。就算失去这一个,也会有下一个络绎不绝地来。她来不及整理自己对别人的感情,更在一堆示好中早就迷失了自己。
千奈是完全相反的情况。拥有的越少就越是看重,越看重就越想抓紧,最后什么都抓不住。
千奈问绘麻,“拥有很多是什么感觉?”
绘麻只是茫然,“我拥有的很多吗?好像没什么感觉呀。”
与此同时,她自然而然的喝着琉生递来的醒酒茶,因为起身太猛,脑袋发晕地靠在琉生肩膀上。
爱会让人光芒万丈,而人天生又是追逐着光的。
于是获得越多爱的人就越容易获得爱,越是站在光里的人就越不会注意到影子里的人。
两级反转后的这一世也同样如此。
千奈捡回了晕倒在旅店门口的绘麻。
绘麻觉得头脑发昏发沉,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发烧了,身上酸酸的很烦。耳边传来的噪音让她更烦。
尽管千奈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她还是能听到打来电话问候她的男生们不是同一个人。
身体上的不舒适加重了心里的委屈,明明自己才是生病的人却无人关心。
一直到某个电话里传来昴的声音,绘麻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别哭了,眼睛会肿的。”千奈温柔地说道,将一只冰凉的毛巾盖住她的额头和双眼。
舒适感让绘麻冷静了一些,她抽哒哒地问,“拥有的很多是什么感觉?”
千奈回答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是拥有的多的人特有的天真的残忍。
被绑在屏风后的琉生看着这一切,这样的对话是他参与的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