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蒋氏面露一丝心虚之色,被方子聿敏锐捕捉。
“到底还有什么?母亲。”他靠近方蒋氏,眼神直直射向她。
“你,你!你就这么相信那个女人,她真是给你下了迷魂药!母亲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还不全为了你,为了方家!”方蒋氏边说边抬手往方子聿身上打,边哭边嚷嚷。
“那静光寺的老和尚都说了,温知许八字不好,命相孤寡,是克夫的相!都这样了,我不也没嫌弃她嘛,还费尽心思找了破解的法子——哪料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这么下我的脸!”
方子聿面上布满疲惫,闻言拧眉,“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荒谬之言,母亲你,你怎会相信这些?!”
“怎么不信,你莫要对菩萨无礼,将来菩萨可就不保佑你了,快呸呸呸!”方蒋氏神色紧张,双手合十拜天,嘴里还一个劲念叨着什么,“菩萨莫怪,小儿不懂事,莫怪莫怪……”
方子聿感觉脑袋一阵阵皱缩着发紧,晕眩,右手用力揉捏眉心,胸口窒闷。
方蒋氏又接着道,“那温知许年纪轻轻便失了父母,不是还说,她父母是惨死沙场的,焉知就不是她的缘故…”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子聿厉声打断,“母亲!慎言!”
他眼神锐利似刀,看上去亦是气急。
“母亲你不要忘了,当初我们路遇匪徒,狼狈进京,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盘缠,别说安家在这泾明巷中,我们甚至寻不到一处可落脚之地,是因着我父与温伯伯的旧交,借温家长房之势,才得以扎根,这宅子,还是知许贴补了银两的!”
他越说音色越重,简直不知道该拿这个头脑发昏的母亲如何是好,“我们现在这算什么?过河拆桥,还是恩将仇报!”
方蒋氏张了张嘴,欲反驳什么,却到底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才低低嘟囔了两句。
“我这不是也,和她们家打商量嘛,我看忠勇伯和忠勇伯夫人也挺乐意的,反正都是他们温家内宅之事,大房还是二房的,又有何要紧。”
说着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底气足了起来,“且过继一事,难道不是更利于她,也利于我们方家,那可是现如今货真价实的忠勇伯,子聿,这于你未来仕途定有助力,她为何不能多为你考虑考虑!反应竟这般大,一点都不知敬重长辈……将来又如何看顾得好宅院。”
“……”
方子聿沉默良久,惨然一笑,问,“母亲这是不信我,不信儿子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让您当上诰命夫人。”
外人不信,觉得是他攀附权贵也就罢了,就连他母亲,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将来,他又该如何摆脱这样类似的言论?
是以,即使知晓知许她一直期盼着他能主动开口,他亦不愿早早定下婚约,拖着不言不语,不做解释,只为一朝金榜,添几分娶她的底气。
可伯府的门槛,终究还是高了太多。
他须得爬上更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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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蒋氏见儿子垂首落寞的神情,自知失言,心疼不已。
子聿是如何得来的这探花之名,她一路都看着。
那是天不亮就坐在了桌案前…直至深夜方才熄灯,一年四季,从未曾停歇过。
他一向是发了狠心要上进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只是希望儿子未来的路能走得轻松些、顺畅些。
“母亲不是这个意思。”
“母亲,”方子聿很快恢复了镇定神色,眼神平静望向她,耐着性子与她分析这其中厉害,“当今圣上重忠良,赏罚分明,爱民如子。当年知许父母卫国而战,英勇无敌,保一方百姓安危,这功——比你想象的还要大。是以,我方家诋辱功臣孤女的事儿,不传进宫中尚可转圜。”
“一旦,被陛下知晓了。”
方蒋氏哪里想过这许多,听方子聿这一讲其中深意这才慌乱起来,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病啊痛的,统统都没有了。
方子聿继续,“您想过,我方子聿在陛下的心目中,会成为怎样面目可憎,薄情寡义之人吗?”
!方蒋氏眼神惊惧,瑟缩了一下。
“怎会如此啊,子聿,这事儿竟这般严重吗?”她拉住方子聿的胳膊,手有些发抖,“我,我也没做什么呀?”
不过就是听大师的话过继一下改个命,温知许还是温家的女儿,从忠勇伯府出嫁的,怎么就会到了能惊动皇上的地步?
方蒋氏长年累月居内宅后院,于京中各家各户的门道都知之甚少,更遑论朝堂之事。
原先,方子聿纵着,温知许因她是方母的缘故也捧着敬着,让方蒋氏逐渐失了刚入京时的谨小慎微,只顾着拾起当家主母的派头来,耀武扬威的,竟愈发失去分寸。
方子聿原想着等知许进门,可以多从旁提点着母亲,教教她这京城水深的弯弯绕绕。
却不料,在这儿就出了岔子。
方子聿不着痕迹地挣开方蒋氏的手,“是,很严重,所以您最好接下来听我安排。”
方蒋氏正手足无措着,生怕自己无意中的举动,生生坏了儿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好形象。
闻言拨浪鼓似地点着头。
“你说,母亲都听你的,再不敢……再不敢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