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温知许,还真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名为“家人”的牢笼里,被包裹,被蚕食……
她到底是怎么会连这种鬼话都听了进去。
如今想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温知许心头一遍遍将曾经的自己拉出来凌迟,面上倒是丝毫未显,端端正正屈膝行礼。
“臣女温知许,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快起来,快起来。”皇后边说着,边走向温知许。
待她起身站稳,皇后挽住她,一脸慈爱的看着这个和昔日好友像足了七分样的小小少女。
“你可都好久不往宫里来走动了,这是跟本宫生疏了?”皇后娘娘状若嗔怒。
温知许赶忙讨饶,见娘娘慈眉善目,大着胆子反搂上皇后的胳膊,左右晃了晃,女儿家撒娇意味浓重。
“可不敢,这么好的娘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知许有幸,好不容易抱住一个,是怎么都不会撒手的。”
“哈哈哈哈,这小嘴啊真甜,和你娘一点都不像。她那张嘴啊,就是吃不得亏,半点不饶人的!”
明明是挤兑的话,可任谁都能听的出来,定是关系极好之人才会这样调侃。
皇后眼神虚交,微微有些涣散,明明注视着温知许,又好像在透过她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温知许亦想到了从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蓬勃生机,爱笑爱闹,也会带着她一块儿玩乐,比起母女,甚至更像是一对姐妹…
“咳咳——”身旁有一道咳嗽声打断了两人双双陷入的回忆。
温知许率先回过神来,敛去眸底的伤怀,重新挂上明艳的笑容,再次向帝王行礼问安,“臣女一时失态,御前失仪,还望皇上责罚。”
皇后娘娘笑着拉过她的手,“这儿也没旁的人,不必守着那么多规矩。”
又转头冲皇上轻瞪了眼,“我本就打算和知许好端端地说会儿话,是皇上您一定要掺和,可不许怪我们顾不上您。”
皇上显然没有什么责备的神色,“朕也没说什么呀,只是怕你们忘了这里还有个人在呢。”
随即,他的目光沉沉落在了温知许身上。
温知许大大方方站在原地,微微低垂视线向下。
脖颈修长白皙,身姿放松又自然端庄,今日着了一身水红底织金撒花缎裙,更衬她娇若春花,在冷意氛围依旧浓重的冬日里格外赏心悦目。
皇上微微点头,问,“温以宽的女儿?”
“正是,多谢皇上还惦念着家父。”
“朕怎么会忘记呢,你父亲和你母亲,伉俪情深不假,更双双忠君爱国,乃是我朝典范,莫不敢忘啊。”景佑帝的语气里添了几分敬重与惋惜。
“当年寒山关因着前线动乱,羌乌兵趁虚长驱直入,所到之处,哀鸿遍野,羌乌蛮子草菅人命甚至要屠村、屠镇,更妄图——屠城。
关内守将弃城而逃,要不是你父母在危难之际站了出来,接过守城大任,誓死守护百姓直至最后一刻,等来了朝廷的援军,寒山关必破。”
“万千百姓都将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更可怕的是,寒山关内,便是一马平川之地啊,平原连绵,百姓庄稼无数而鲜少驻军,一旦被羌乌入了关内,后果不堪设想,就连京城都将岌岌可危。”
皇帝语意深重,当年那千钧一发的危机,如今想来依旧是一阵后怕。
而这样的局面,完完全全,被温家夫妇一力扭转!
他二人,乃是整个大梁当之无愧的大功臣,厥功至伟。
是以,他才会赐温家世袭忠勇伯爵位,且因温以宽只孕有一女,只好令其没有什么才干能力的亲弟袭了忠勇伯之位,无大错不降等次,也好继续庇护温家,庇护他二人的后代……
温知许静静听着,听着父母的惨烈壮绩,卓著功勋。
皇后的手在这时轻轻搭上了温知许的肩膀。
知许侧头,有些疑惑地回望她。
“只是苦了我们知许,年幼便失去父母照拂,虽说还有宗族亲眷,终究是比不上自己爹娘更保护宠爱的。”
皇上望着眼前出落得极好,在他面前依然大方不怯场,明理知事的姑娘,也把话头转了回来,“那皇后你便替朕,也替大梁多多照看着些,万不能让人随意欺负了她去。”
“朕事忙,许多时候顾及不到,但,温家小女你记着——”
温知许连忙跪下。
“朕在当年对你说的话至今有效,你有任何困难或者麻烦,随时来找朕,或者皇后。宫里会有人替你主持大局的。
你不必顾虑太多,和旁人不同,因为你父母的缘由,你温知许有这个特权和恩典来享受朕的优待。只要你不违法乱纪,祸乱百姓。女儿家的便是张扬点、骄傲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听明白了吗?”
温知许浑身一震,错愕地抬头望向帝王,一时之间竟也忘记要避开龙颜。
景佑帝嘴角含笑,目光中暗含认可和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