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海风呼呼,吹着衣袍斜斜鼓动,发丝斜斜乱舞,人也好似是斜斜飘摇的,什么也抓不住,随时要被大风拽到天上去。
不过片刻,湿婆女忽然转身,问道:“小姑娘,你们有没有法子度过这片大海?如若你肯帮我,我定会重重答谢。”
卜幼心道:“自然有法子。我和吾是鬼,本就已死,自然不会像活人一样受到体力上的限制,更不会被淹死,我可以背着湿婆女族长渡过这片海,算不上难事,不过……虽然方才湿婆女族长那番‘人非圣贤’之言,不无道理,我也并非对她指点,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桃夭失踪,又事关黄泉地国,况且,湿婆女又对李秾下手实属无情,我怎能坐视不理?管一定是要管的。而且……我觉得这湿婆女颇有几分古怪,须得暗中观察……”心念一转,轻轻摇了摇头。她不善撒谎,便是闭口不言,只是摇头。
湿婆女自是不信他二人没法子,只是不愿意帮忙罢了,也不多求,转眼便奔了出去,脚下一蹬,飞身跃上,稳稳踏在了浪尖上,竟是打算踏浪涉海。
卜幼不禁担心,道:“湿婆女族长虽然身负火之神力,但除此之外,亦是凡胎一具,即便是靠着轻功,踏浪前进,但实际上拼得也是体力。一个凡人,怎可能纯靠体力渡过大海汪洋?她也不怕筋疲力竭,掉进海里淹死么?”
吾爱道:“红莲业火遇上水,只有熄灭的份。大人要去帮她么?”
卜幼:“咱们先跟上去看看再说。若是到了紧要关头,自会帮她。”说着,便要飘身而起,却不料,脚离地面仅一尺有余,便被吾爱拦腰拽了下来,满是不解,回头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吾爱回道:“那个老婆婆用脚涉海,大人与小仆却飘着,是不是有些太气人了?”他叫湿婆女为“老婆婆”,对,却也不对,湿婆女如今一百多岁,较于常人,的确是老婆婆;可湿婆女并非常人,实际接近寻常中年人。
卜幼满头问号:“不然呢?”
吾爱微微一笑:“自然也是踏浪。”
卜幼点头赞同:“好吧,听你的。”却是忽而低呼,身子一轻,竟被吾爱托抱而起,急忙搂住他的脖子,见他一手抄着李秾,另一手则托抱着自己,不禁关切道:“你不累么?我也可以自己走。你不必处处照顾我。”
吾爱:“小仆怎么会累。大人信不过小仆么?”
卜幼:“自然信得过。”
吾爱:“那大人为何说‘可以自己走’?难道是……好吧,小仆已知晓大人心意。”竟是嘴角一垂,平添几分失落,手臂一松,似要将卜幼放落地面。如此言行之下,尽管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却也教人领会其意。
卜幼登时心中一紧,“不。”急忙低头,脸颊贴在吾爱的肩颈上,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嘟囔道:“我喜欢待在你的怀里。有你在,我总是很安心。你可要相信我。”安抚一般,轻轻摸着他的长发。
她性情本就洒脱,从不忌讳表达喜爱之情,又自认为有过往瞒着吾爱,便是对吾爱有所提防。而对待亲密之人,本应坦诚,怎可隐瞒?因之总觉愧疚。可若要向吾爱袒露过往,却又总觉时机不对,难以开口,因而,为弥补自己不能坦诚的愧疚,她总想在其他方面表达自己对吾爱的信任和亲近,一如现在这般。
吾爱怎会不知她心意?早已料到,便是两边嘴角一翘,款款道:“小仆也相信大人。”一闭眼,一歪头,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头发,幸福之至。
只是这时,“咳”,不知谁咳嗽了一声。
奈何二人正耳鬓厮磨,对这一声咳嗽不加注意,于是,“咳!”,这一回,却是连体内积血也呕出来了。卜幼终于察觉,往下看了一眼,关切道:“李大人,你的身体还好吗?”
李秾抹了嘴边的血,哑声道:“还好,请快点追人吧。”
“你说得极是。”说完,卜幼再度低头,枕在吾爱的肩上,柔声道:“吾,咱们快点跟上湿婆女族长。”
“小仆遵命。”
吾爱抱着她,轻盈一跃,便踏在了浪尖上,足下一起、一落,便又踏在了下一个浪尖,如此起起落落,踏过一个又一个浪尖,轻盈,灵敏,又迅疾,如履平地。
他们渡得轻松,悄无声息尾随湿婆女,但见海浪一层又一层地涌来,起起伏伏,高低不一。起初,湿婆女还能轻松应对,然而,越往前行进,越是靠近大海中央,风浪便是一浪大过一浪,叫她渐渐力不从心,身形不稳、脚下打滑,时常有之,宛若走钢丝一般,踏在越发疯魔的浪尖上,艰难前行。
此时天边黑云密布,衬得深海愈发沉黑,好似一张深渊大口,吞没万物……
狂风怒吼,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如猛兽大军,前赴后继地狂奔杀来……
而那小小的人飘摇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渺小得缩成一点,随时会被万丈巨浪拍碎。
果不其然,这时,狂风横扫海面,只听“哗啦”一声啸响,一堵浪墙拔地而起,以冲天之势,越涨越高,宛若一头洪荒巨兽,疯狂扑来。
卜幼“啊”的一声尖叫,把脸埋在了吾爱的颈窝里,紧紧搂住了他,听他温声哄道:“不要怕。”便是足下一点,凌空跃上,眼前万丈海浪如线影划过,再度落足之处,已然踩在了浪尖上。
卜幼这才睁眼一看,但见这巨浪猛兽好似被驯服了一般,竟载着他们,反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