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之久,足以让人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是说,陈朝的国师一日悟道,不到十年连升两阶,还特地训了一支亲兵队伍用以讨伐诸国?”
“不错,这些年陈氏靠着这支队伍东并东国,南吞蛮疆,西抵昆仑,现如今,只有北地信奉巫术的金沙国还有与之抗衡的能力。”芳灼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荒唐!这样任意干预凡人因果,不顾苍生性命,迟早会招致万劫不复!”虞无渊闻言,立即振袖怒骂出声。她隐隐想起来些人间战乱的惨状,而陈朝仅用十年就将疆域扩大到原来的十倍不止,其间必定大肆征兵征税征粮,甚至可能每过一座城池就要如蝗虫般掳掠一空,不知有多少无辜生灵要为此葬送生命。
在芳灼口中,那位国师大人曾经似乎也有赤子之心,立志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侵袭,只是不知遭了何等变故,竟让她偏执至此。她发了疯地扩张观天阁势力,凡陈朝之下有灵根仙骨者,皆被收入观天阁中,辅以秘术修炼,五年便能筑基,有天资过人者,甚至八年就能有金丹修为。到如今,观天阁已是如日中天,成了炙手可热的求仙问道之地,名号已有盖过无相宗、金石门等万年仙宗之相。
但五年一筑基,八年一金丹,走了寻常人百余年的路,修道者辟谷都未练成,根基也尚未打稳,这般急于求成,无异于揠苗助长。
所谓秘术,倒不如说是邪术。
想到这里,虞无渊不禁叹了口气,她意识到自己与这国师有旧缘,却丝毫都提不起印象,只能依着芳灼的话摸出个朦胧的大概。
自那日芳灼提出一道回她失忆前去过的地方时,她才恍然惊起,发觉自己在落花洲醒来后,竟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即便是梦魇里雾里看花,她也完全没有生出探寻之意,唯有心像被挖空了一般,什么都抓不住,只有怨气与不甘久久不散,险些要将她逼得经脉逆流、境界不稳。
但她心里清楚,自己从不是甘愿被蒙蔽双目隔绝真相之人。
不然也不会因为芳灼的欺瞒而恼怒。
就好像意识被刻意抽去了某些部分,要她安安心心地待在落花洲那样的世外桃源潜心修炼。
于是在妥善处理好落花洲的诸多事物之后,虞无渊应了芳灼的提议,既然梦中反反复复回荡着那段最痛苦的记忆,那她便亲自回去看一看。
或许,还能再见那场灾难中消逝的故人。
然而十年来陈氏日渐势大,陈国境内遍布那位国师的耳目,若他们不想与其正面交锋,那落花洲往南的路自然是走不得了,为今之计,便是从北边绕道,从金沙国东境走。
没什么要紧事,加上虞无渊近日夜里梦魇少了许多,灵息也平稳下来,二人便在金沙国边境徘徊了好一阵子以作休憩。
金沙国再往西是连绵不绝的雪山,雪山之外还有异族人,银发青眼,据说生得比妖物还好看。除了人,那边的物件也新奇,金沙国人将中原的绸缎与茶叶送过去,再将换来的异兽皮毛与珠宝带过来,放在边市上卖,琳琅满目地堆了一片,光是瞧着也很养眼。虽说陈国与金沙国的关系目前岌岌可危,但商人逐利而行,总有些胆子比天还大的跑来做交易,这一来二去,边市竟快要同中原皇城的瓦肆一般热闹了。
市西最大的客栈名叫烟盛楼,是中原人与金沙人合开的。
与中原的客栈不同,烟盛楼共有三层,一层厅堂看着更像玩乐场所,中间搭了台子,常有人唱歌说书,讲的大都是金沙人的故事,偶尔也会讲中原人,但都是些宫闱秘事,十句里头掺了九句假,全听个乐子;二层是雅间,通常都是给三层的住客所设,每间房前都挂了帘子,可以看到楼下的景象;三层则是客房,用了金沙巫术与下两层隔绝,因此即便楼下声音吵得翻天,也不会扰到三层的客人。
前几日,二人还乐得在边市闲逛,等到了后头,便都懒了下来,索性缩在雅间里喝喝茶吃吃糕点,顺道谈谈被搁置了好些天的正事。
方才聊了好一通陈国,虞无渊也算是清楚了人间的状况,如今修仙之道与帝王之道攀扯起来,着实是个不好的征兆。
芳灼怕她因这事气极乱了内息,便闭了嘴,两眼随处一瞟,就见到了楼下厅堂中,走进来一个头戴兜帽的少年。
他有意扯开话题,悄悄指着楼下,对虞无渊道:“仙尊你看,我猜那人是个巫师。”
还未等虞无渊作出反应,楼下的少年似有所感知,缓缓抬了头,银线滚边的兜帽顺势滑落,现出了里头银白的发,少年看着芳灼与虞无渊的雅间,唇角勾起,扯出一个戏谑的笑。
*
少年被烟盛楼的小厮引着上了楼,甫一进门,芳灼就嗅到了少年身上的蝎妖气息。
是季阴。
还有旁人的,似乎是修士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