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霄殿早朝,与应作为新任灵山驻天庭宣化慈悲使,正式列席仙班。
她站在文官队列末端,素色僧袍在一众华服仙官中格外显眼。
哪吒靠在武将队列的柱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火尖枪柄,眼睛却时不时往文官那边瞟。
“臣有本奏!”福德星君出列,“哪吒三太子,昨日擅改七苦殿规制,将天庭敕建的庄严殿宇,改得花里胡哨,不成体统!”
与应面色不改。果然来了。
哪吒却连姿势都没变,只是敲枪柄的手指停住了,唇角勾起。
福德星君越说越激动:“那殿前莲池,分明是乾元山的样式!屏风雕纹暗藏火焰,穹顶更有一颗会发光的莲子!这哪里是佛门清净地?分明是……”
“是什么?”哪吒开口,声音清亮带笑,“福德老儿,你倒是说清楚啊。”
所有仙官都屏住呼吸。这三太子生得仙骨玉雕,唇不点而朱,面不傅粉却如玉,纵使光明正大的挑衅也是美极了。
谁都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装着的是瑕疵必报。当日被哪吒砸碎的殿门,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福德星君被噎得脸色发青:“这、这分明是哪吒故意为之!七苦殿乃天庭敕建,岂容他如此放肆!”
哪吒慢悠悠站直身子,“老星君,您这话就不对了。莲花本就是灵山圣物,我不过是帮天庭工匠完善一下佛门特色,有什么问题?”
他特意看了眼与应,“况且,元君昨日还说尚可呢。”
与应:“……”
这混账,居然当众把她拖下水!
玉帝缓缓开口:“既是灵山元君居所,有些佛门特色也好。”
福德星君傻眼了:“陛下!这……”
“此事就此作罢。”玉帝一摆手,目光扫过与应,“元君觉得呢?”
这是试探。玉帝在观察她的反应,观察灵山的态度。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行礼:“陛下圣明。莲花确为佛门圣物,殿宇布置……”
她顿了顿,余光瞥见哪吒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恶狠狠咬了咬牙,恨不得将他脖子咬断才好。竟然这么坑她。
“……确有助于贫僧修行。”
哪吒眼睛一亮,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小元君,明明气得要死,还得帮他圆谎。
玉帝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天庭与灵山,正该如此……融洽。”
殿内众仙面面相觑。都觉这七苦殿的事,怕只是个开始。
退朝时,哪吒故意慢悠悠晃到与应身边,压低声音:“元君刚才那话说得真好,我都感动了。”
与应目不斜视,脚步却加快了几分:“你走开。”
“哎呀,元君怎么这么凶?”哪吒笑嘻嘻地跟上,“要不我今晚帮你养养殿里的莲花?保证比现在的更好看!”
与应停住脚步,转头瞪他:“你敢再来,我就让你哥把你扔出南天门!”
哪吒眨眨眼,不但没被吓住,反而笑得更欢了,“你舍不得。”
“你!”与应气得耳尖都红了,偏偏碍于周围仙官众多,不能发作,只能故作凶恶的瞪他一眼,甩袖而去。
哪吒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摸了摸心口那颗跳动得格外欢快的小樱桃,往云楼宫走去。
·
回到七苦殿。她背靠着冰冷的雕花木门,才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庭的氛围,比那次来时更加冰冷。处处透着试探。她只觉得心累得不行。
“元君?”木吒温和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他还没走。
与应急忙站直身体,努力将脸上可能残留的情绪抹平,恢复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惠岸师兄,何事?”声音还算平稳。
木吒看着她,“方才朝堂之上委屈元君了。哪吒他性子是莽撞了些。”
他指的是哪吒当众拉她下水的事。
“无妨。”与应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素净的僧袍下摆,“陛下既已定论,此事便算揭过。”
她不想谈哪吒,一个字都不想。
木吒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今日天庭诸事繁杂,元君初来,还需多熟悉。若有难处,随时唤我。”
殿内终于只剩下她一人。
与应慢慢走到殿中央,抬头看着那颗高悬在穹顶,兀自散发着温暖赤金光芒的莲子。
这光芒,真是像那个人。霸道,灼热,无处不在。
她走到那扇屏风前,指尖轻轻拂过。果然,那纹路又微微发起热来,像是在回应。
一股巨大的烦躁和委屈涌上心头。
他到底想干什么?!
弄出这一殿格格不入的东西,让她成了天庭的笑柄。朝堂上还当众拿她的话堵别人的嘴,把她架在火上烤。
玉帝那句轻描淡写的话,看似解围,实则把她和灵山都推到了风口浪尖。
天庭那些神仙会怎么想?灵山的罗汉们会怎么看她?师父知道了又会如何?
他难道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有多难吗?她是灵山的七苦元君,也是天庭硬塞过来的元君。
她站在刀尖上,一步都不能错。可他倒好,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只顾着自己高兴,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
什么乾元山的莲花!什么火焰纹路!什么跳动的心脏!都是他哪吒的印记!他是在宣告所有权吗?幼稚!
她收回手,走到莲池边,看着池中那几株摇曳生姿的粉金火莲。确实是他池子里的东西。
看着它们,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乾元山的阳光,莲池的清凉,还有那个总是风风火火、带着一身阳光和闯祸气息的……师兄。
师兄。
这个词在她舌尖滚了一下。他们中间隔着天庭的法度,灵山的清规,还有各自背负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