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辉的剑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擂台的边缘。
就连祝辉本人,脚下都一个踉跄,而后摇摇晃晃地跌坐了下去。
他头上的束发带不知怎的断了,满头发丝垂落而下,原本藏在发髻中的几缕白发暴露在众人面前,看起来好不酸楚。
他这一摔,满场哗然。
只有淮冷执剑立于原地,眼底是一片迷茫。
……明明他一点力气都没有用。
“淮冷。”祝辉喊他,他不再是那幅气焰嚣张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我不拜师了,我不拜师了,你不要杀我!”
他费力地往身后退了几步,而后抱起头,将双腿蜷缩起来,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嚷得大声,在场的每一位昆墟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年前他就差点被淮冷杀了,如今都成心魔了。”
“祝辉好可怜啊。”
“当时我亲眼看见血流了一地,手脚筋都被挑断了,太残忍了……”
众人又议论起来,淮冷听到他们对自己谴责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与轻蔑,那些话语像数丈高的浪花般朝他涌来,似是要将他卷走。
不,不是的,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他没想杀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失手……
淮冷想要解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一下子如坠冰窖,那些讨伐他的人变成了一片黑雾,从四面八方笼罩着他,一点点朝他逼近,剥夺着他四周的空气,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要窒息而亡了。
淮冷慌乱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把这些黑雾驱散走。
走开,走开,不要过来。
终于,雾气散了。
他如获新生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阳光重新回来了,周围的一切都又恢复明朗的模样。
可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几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玄铁重剑抵着祝辉的脖颈,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祝辉披头散发,仰头望着他,阴恻恻地笑了,凉意一瞬就爬上了少年的脊椎。
“淮冷,你竟然还想杀我!”他低下头,用发丝盖住自己的脸,忽而凄厉地叫起来。
分明眼底是运筹帷幄,可声音却是万分惊慌失措。
淮冷尚且来不及移开自己的剑,就被一道极强的灵力挥开了。
手中铁剑被甩出去数丈,震得他虎口发麻,他愣愣地抬起头,却见师尊秦之游已至身前。
绝大多数时候,师尊都不显露喜怒。
可如今他眉头轻皱,目似利刃,面色冷得令人害怕。
“师尊……”淮冷知道他定是误会了什么,急忙开口。
可还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听师尊问道:“你可知内门弟子残害同门,该如何处罚?”
昆墟派门规森严,且弟子级别越高,所受束缚越多。
从前淮冷还不是他的弟子,哪怕他曾对祝辉与颜朝阙起过杀念,秦之游也无权真的按照门规重罚。
可今日当着这么多同门弟子的面杀人,说什么也必须严惩。
否则仙门大派,何以为矩。
“受笞刑三百。结丹者,自废灵丹半颗;未结丹者,断双臂经脉。”少年背诵门规,一字一句说得皆如此艰难。
倘若真受此刑,这辈子算是别想当剑修,更别想修为能有所成了。
淮冷想要为自己辩驳,可他竟丝毫回忆不起从祝辉跌倒,到自己的剑架上他脖子,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他当真起了杀心?
就在此时,一道清澈悠扬的女音出现,响彻选英台上下。
“好,就按这条规矩办事。”
少年抬眸,见到颜朝阙站立的身影,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一丝丝地抽痛起来。
师姐竟还对他盈盈笑着,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何其残忍。
昨日他们才一同种下双生树。
他以为……他以为他们已经是家人了。
淮冷听到她走下的脚步声,她在朝他走来,可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因为颜朝阙的靠近而心生欢喜。
或许一切都是错的。
他不该信那老道的话,执拗地要拜入秦之游门下,更不该在那日去招惹颜朝阙。
到头来,他还是孤立无援的那一个。
左肩传来阵阵剧痛,少年喉咙口一片血腥之气,他咬牙强撑着,花尽所有力气才没有吐出血来。
他的右手却忽而被人握住了。
哪怕只有一息,那温热的触感也让他浑身战栗。
他以为会站到对面的人,竟然与他站在了一起。
“祝辉,该领罚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颜朝阙眯起眼睛,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