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身量优势,她向后折腰,堪堪躲过第一拳,再另一拳到达之前,她一个后空翻,像白日那样故技重施,男子痛苦倒地,阿乔知道,这一脚,这人彻底和子孙无缘了。
她更加清楚,明日等待她的,可能不止是彻底的孤立,还有其余三人接连不断的明枪暗箭。
漏缝看到这一幕,双腿直打摆子,一抬头就对上那双鬼气森然的眼瞳,正冒着幽幽绿光,她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下,喘着粗气,白茫茫的气息从唇间呵出,所有一切皆昭示着这宛如罗刹的少年快不行了。
但他还是怕。
李哥还在地上痛的打滚,连咒骂都因痛疼而不成语句,就这么放任不管,他在这儿躺一晚,明早就是一具冰冷尸体。
尽管害怕,他还是伛偻着背,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溜烟的把人给拖走了。
阿乔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踉踉跄跄的转身,她想蹲下来缓缓,倒也不是非要蹲着,人累狠了的时候,什么姿势都行,只要能瘫着。
她刚想放开自己朝地上扑去,就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很熟悉。
熟悉到,她向来灵敏的危险直觉都未曾发出警报。
脑海被柏木清冽旷远的味道占据。是雪后初晴,阳光直射在峭壁松柏的苍翠针芒的意象。
她往怀里缩了缩,意识里有温暖的阳光,但身体还在发冷。
脚尖悬空,她是天地间一粒没有重量的尘埃,在阳光中四处漂泊,她在风中努力朝着松柏游去,她想栖息在深绿的针叶上,像晒被子那样,把自己好好晒一晒。
还有桂花的香甜气息。
循着气味,鼻尖撞上了一块软软的物体,她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白白胖胖的桂花糕。
“我本来拿在手上,你脑袋一直往桂花糕的方向伸,怕你掉下来,只好放怀里了。”
阿乔眨了眨眼,有些发懵。
她整个人还悬在空中,脚也没有踩在地面上,鼻尖有一块桂花糕,她突然张口咬住,香甜的气息弥漫口腔,腹中有了积淀,脑子才勉强开工。
这是一个月来,她睡得最好的一次。
她从小到大没怎么病过,生病的感觉于她而言太过陌生,唯一有印象的一次是孟氏派的嬷嬷刻薄了她,她故意开窗生了病,引沈宜之进了她的院子,这才发现嬷嬷贪了她不少东西。
她记得,她赢得不开心。
就算平时能张牙舞爪,一旦病了浑身无力、头脑发昏,许多事更是身不由己。
碧珠来之前,身边都是孟氏的人,总敷衍着照料她。粥是凉的,银碳烧的太旺,被子却一层层的摞上来,她连踢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里衣捂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快要把她拧没水了。
可这次不一样,她感觉身体得到了快速的修复。额间的帕子一直是温凉的状态,脸上没了束缚终于能凶凶的皱眉,手心也很干爽。
每当她下意识皱眉,就会有一只手把眉头间的沟壑抚平,几次下来,她终于妥协,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再度醒来时,她没看见白白胖胖的桂花糕,倒是瞧见了江逸的衣袖。
他手臂支着额头,坐在床边,双目微阖,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屋内没燃灯,趁暗她转过脑袋,大大方方的盯着他看。
所有事物都是一团暗影,唯独他暗的最有层次,侧向帐帘的半边脸暗影稍浅,另外半边掩映在浓厚的黑里。
突然间,阿乔对上他清朗的双目,她慌忙闭眼,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醒了?”他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松了口气,“烧退了。饿不饿?还是想喝水?”
“我怎么在这儿?”
“真记不得了?”
她的记忆在跌到前戛然而止,该不会倒在地上被捡了回来吧?
他起身燃灯,袖子却被短暂的扯了一下,她轻声道:“别点灯。”
“好。”他坐了回去。
“这么奇怪的要求,你不问为什么?”
她不想点灯,处在黑暗里,很多情绪和不想提及的话题可以放心大胆的掩过,黑暗就像一块遮羞布,让人安心。
“我想,我能懂。”
她不信,小声咕哝道:“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