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看上了江某的商路。”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清河周边县城全是当地世家的耳目,你江逸有能耐绕开清河这么多权贵氏族把商路通到相邻的几个郡县,说实话,在下佩服。”妘讼稍微拱了拱手,算是一礼,“除了商路,黑白两道你也有自己的门路,别告诉我葛家丢失的货,不是你劫的。”
江逸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掌家四十多年来从未吃过亏的葛老爷子听说自家高价收来的上等丝绢全被劫了,一怒之下,负责押货的护卫领头全部处死,尸体吊在城外护卫的院子门前,剩下的人都赏了一百鞭子,好几个没挨过去当场咽了气,逃过一命但被打废了的,也没有汤药,只能等死。那段时日,就连附近的山匪都人心惶惶,生怕葛老爷子误以为是他们干的,给他们来个血洗山寨。
“江氏就算以前是雄踞一方的大家族又如何?”妘讼指了指自己和身旁因听不懂二人对话干瞪眼的妘阖,“我,和这小子,大和要是没灭国,也能袭爵当个侯爷,现在呢?区区校尉,在这军队组建之前,我给人当账房,这小子在赌坊当打手。”
“而你,现在既不是什么族长也不是谁家的公子哥,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奴隶,既然来了这儿,就得听话。”
江逸这次没有如往常般高冷的微微颔首,而是唇角含笑,既不过分疏离,也不显得讨好,“言之有理。正如江某方才所言,二位希望江某怎么做?”
妘阖眼瞅着江逸态度大转弯,生怕他真投诚了妘澈,就彻底失去了报仇雪恨的机会,赶忙搅合:“二叔!这人信不得!他先前投靠沈家,结果得知那沈太守的女儿被仇家杀了,堂堂一太守千金,出门那么多护卫跟着都能被杀,立马就怂了,向葛家投诚,恬不知耻的两头骗呐!我呸,什么双面间谍,就是一根墙头草。叔!这人用不得啊!”
妘阖口中被仇家杀死的沈太守的倒霉女儿,正躲在营帐后面叹气,与此同时,江逸内心也叹了口气,反正此处也没有外人,妘阖铁了心要拿他出气,恨不得把他吊在军营门口抽鞭子出气,而那妘讼明显就是故意带上妘阖前来,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还是先把眼前难关过了再说。
他先行了一礼,开始为自己的墙头草行为辩解:“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才之人定当择明主而从之,要是一味忠孝追随僭主,不仅埋没了才能,更是助纣为虐。妘公子有经天纬地之才,江某愿誓死追随,手里的各色门路也绝不私藏,能为妘公子效劳,是江某的福分。”
这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至诚至心,妘讼面色缓和了不少,妘阖余光一瞄,眼看妘讼被说动,立马急了:“叔!这人妖言惑众!依我看直接在这儿把人弄死得了。”说罢四处找他的拐杖,似乎真准备亲自动手。
“惑什么众,这儿就我们俩人。蠢物!弄死了他,还会再来一个。要不是我拦着你,妘繇昨天就能名正言顺的把你逐出军营。就你这猪脑子,还想着去找全氏的麻烦?!”
妘阖被一通说教,偏又不敢顶嘴,如鲠在喉,和妘讼干瞪眼起来。
妘讼眼色一转,对着江逸说道:“虽然我这侄子蠢,但他说对了一点,我们能随时废了你。不要你的命,缺胳膊少腿也算活着。所以,不要有别的想法,更不要想着两头讨好。”
“江某明白。若妘氏举事成功,妘公子当是太子,将来大和的皇位非他不可,而大小姐嘛,只能是个公主。”
又是一番恭维,这下子妘讼彻底找不出江逸的不是了,甚至暗自鄙夷,原来清流世家的贵公子,为了活命,也能说出此等自轻自贱的话来,枉他亲族皆是铮铮铁骨,城破之日,战死至最后一人,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孬种来。
妘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过嘴瘾的机会,立马接话:“墙头草!狗腿子!亏你穿的人模狗样,奴隶就该有奴隶的穿着。”
江逸竟然点了点头,目送着二人远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在暗暗庆幸方才的场面没被人看见,就听见远处哎呦一声,妘阖捂着脑袋大骂,“谁敢偷袭我阖爷!出来!被抓着了不打死你!”
然后又是哎呦一声,伴随着一声尖叫,见了鬼似的,妘阖不可置信的抓了抓手,前一刻还在手掌中的拐杖,这会儿怎么不翼而飞了呢?
确实见了鬼。
“大晚上的谁在哪儿鬼叫!?”
营帐里传来几声咒骂,声音喑哑带着火气,一听就是刚被吵醒。
妘讼早已离开,没了拐杖的妘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又被骂了几句,不敢喊人来扶。
这天气在地上躺一晚,第二天尸体都冻硬了,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这才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往回爬,时不时因牵动屁股上的伤,倒吸一口凉气,狼狈至极。
这本该大快人心的场面,江逸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站在一旁的阿乔却握着拐杖笑弯了腰,就差拍手称快,若非不能笑出声,她此刻一定笑的无比欢脱。
“先生,”阿乔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直起腰,用缠着纱布的手背按了按眼角,瞧见身边人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又手肘戳了戳他,“你怎么不笑?是不好笑么?”
却听见了一声重重的叹息声。
他刚还在暗自庆幸墙头草的窘态没被人看到,下一刻就被猫在暗处的阿乔扯了过去,当着他的面,完成了这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