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孟坤仪和十八岁的楚般般同校同年高考。
考完数学孟坤仪直接回家吃饭,周春令炒好了菜看着她吃。也没问难不难,想说孟坤仪就会说,现在不说就是没话说。
孟朗清去接的她,其实就几步路,不接也没事,但她们就是要给孟坤仪做足仪式感,不能让她感觉母父不上心。
把她的高考文具袋放桌子上,孟朗清从女儿的屋子里出来,和周春令一样坐在饭桌上一言不发地看女儿埋头干饭。
孟坤仪吃得很急,好像饿了三天三夜一样,吃了三碗饭才停,又喝了半碗汤就神色如常地跟她们说:“我吃饱了。”然后就回房间了。
孟朗清和周春令对视了一眼,沉默地拿起碗吃高考考生吃剩的菜。
没过一会儿,高考考生开始洗澡。周春令又和孟朗清对视了一眼,轻轻叹口气,食不知味地继续吃饭。
老两口味同嚼蜡地吃了一会儿,尊贵的高考考生洗完澡洗完她那个考完数学变得有点油的头换好衣服提出要外出散步并不经批准就扬长而去。
周春令又叹口气,注视着妻子好一会儿,才挑了个他比较可以承受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接到她的?”
“五点十分。”
那应该没有提前交卷,算算时间正常考完出考场走到校门口就应该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考场重地,就算孟朗清是教师家属也得在学校门口等。
“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周春令试图抽丝剥茧,推测一下女儿数学考得怎么样。
孟朗清夹了一块被高考考生剩下的肥排骨,语气凉凉地说:“没说什么,就是让我明天别去接了,嫌我丢人。”其实人家说的是有点压力。
周春令啧了一声,撂下筷子:“你能不能不要带个人情绪尽量客观地阐述事实?”
“反正就这么个意思,你想知道明天你去接。”孟朗清认为自己已经非常客观,在考场外翘首以盼然后被考生嫌弃的老母亲已经不能再承受第二次。
“我不去,她不要我们就不去了。”周春令太了解学生考得好不好是什么状态了,他怕自己接受不了打击,也怕被打击后的自己影响女儿接下来的考试。
老两口没有继续讨论她们心知肚明的考生去散的什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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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途中偶遇楚同学于是两人沉默地绕着天鹅湖走了一圈。
然后楚同学开始倒苦水,头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孟坤仪听完说了和她爸爸一样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带个人情绪尽量客观地阐述事实?”
楚同学同为尊贵的本届高考考生,脾气也是一点就爆:“孟坤仪!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冤枉她?!你好烦啊!”楚般般赌气重重地加快脚步。
“我们学校的老师素质哪儿有这么低啊?就是她一直看着你对吧?”孟坤仪三两步就跟上了他,倒着走路跟他说话。
“色眯眯的!”楚般般停下来,又着重强调了一次:“她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真的受不了了!”
孟坤仪也停下来,抬起头想了一下,问他:“另一个监考员是不是男的?”
“是的,他坐后面。”楚般般肯定。
一女一男,肯定是男的坐后面。因为女不检男,男检女男,男的负责安检,一般就坐后面了。
孟坤仪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反正肯定不是本校的。本校的老师不可能不认识楚般般,更不可能做出这种影响考生状态的事。
毕竟学校以前是没有湖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占地面积中等的市重点。后来楚般般转进来,她们就挖了湖、养了几对天鹅,在校内新建了两栋带电梯的教师公寓、一栋学生宿舍和一座很气派的图书馆,校园面积扩了几乎两倍。
孟坤仪想说别生气了,明天她肯定不会再监考你了。但是楚般般一看就不会接受这个答案,于是她只好说:“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怎么了?”楚般般把他的手机从包里找出来摊在手上给她看。
孟坤仪就拿起来,搜了一下,说:“投诉她。”
因为楚般般没有拦她的意思,所以孟坤仪只好拨打了她搜出来的电话,一层一层地转接到人工,然后跟24小时在线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
人家要她实名认证,她就把楚般般和她的姓名、身份证号都说了,说明了投诉的是哪个考点哪个考场。
过了一会儿孟坤仪问楚般般:“编号记得吗?”
当然记得,他很流利地说出了黑板上那两串并不长的数字。
孟坤仪复述,然后追问对方:“明天考试之前可以处理好吗?我朋友不想再被盯着看了。”
得到对方的官方答复之后,孟坤仪留了另一个电话给对方回访用,就挂了,把手机还给他:“好了,明天肯定没有人会盯着你了。”
“真的吗?”楚般般有点怀疑,他真的很讨厌那种眼神。
不论是不是因为他过于紧张而出现了错觉,孟坤仪都安慰他:“真的,本来就不应该盯着一个人看。”
“你打的什么电话?也是老师才会知道的吗?”楚般般很好奇,因为孟坤仪是教师子女,所以她经常告诉他一些别的学生不会知道的事。
“不是,是每个人都可以知道的电话。”孟坤仪有点无奈:“查一下就出来了。”每年投诉的考生都挺多的。
“你真厉害,孟坤仪。”不管她怎么说,孟坤仪都帮他做了他自己不敢做的事;而且是用合法的手段,而不是像他妈妈那样不分青红皂白。
才十八岁的孟坤仪有点受不了楚般般同学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她,明天还要考物理呢:“还散吗?”湖边牵手打啵的情侣太多了,没眼看。
“再走一圈吧。”楚般般很羡慕地看着牵着手从她们身边走过的小情侣。孟坤仪说不能早恋,他就没有早恋。
孟坤仪双手插兜,陪不同班的同学散步放松心情,楚同学越走越慢,湖边蚊子很多,她就说:“快走吧,等下她们就被抓了。”她不信保安不来用手电筒照她们。
蚊子确实很烦,即使楚般般用了进口的特效驱蚊水,也会被咬出几个包。楚般般收回目光,心如止水地和孟坤仪散步。
孟坤仪陪他走完一圈,把人送到教师公寓楼下才和他说再见。她们家建了那么多楼,条件之一就是让楚般般在校期间可以单独住一层校内教师公寓。
这有什么不能同意的,校长当然答应了,还送了对方一个校内车牌的登记名额。
楚般般就登记了一辆很低调的车,照顾他的王伯每天都开着那辆车进出校门给他买菜做饭。有时母父来看他,也坐那辆车进来。
孟坤仪走出校外,回到她的家,和校内教师公寓比,这里非常非常有年代感。
不过是周春令住惯了这里,没必要和没分到房子的那些人争所以就没提出申请,巧妙地避开了可能会影响孟坤仪自尊心的情况。
“回来了?荔枝在冰箱里。”周春令和孟朗清在看电视,分神和女儿说了一句又重新投入剧情里。
她打开冰箱,毫不意外地看见两盒荔枝,对比了一下,孟坤仪拿走了看起来更好的那盒,关上了冰箱又打开,把被挑剩下的那盒打开,拿走了最好看的那颗,还了两颗小一点的回去。
孟坤仪是独生女,从来没人教她孔融让梨,周春令也不需要她体贴母父,经常说:“你就挑最好的吃,我们想吃还可以再买。”
她用水冲洗了一下,就拿了一个水果碗回房间剥荔枝,先把红色的硬壳剥除,保留白色薄膜,一个一个地剥,剥好了就放进碗里。
中途孟朗清还进来了一下,确认孟坤仪知道她把文具袋放在哪里,看见她剥了不吃,啧了一下:“怎么剥成这样?”
“解压。”孟坤仪才剥了半盒,只剥外皮需要细心,一不留神就会把薄膜剥坏,那孟坤仪只能直接吃掉了。
周春令买的荔枝品质很好,一旦剥坏汁水就会流出来,不吃掉也会有损风味,浪费了。
“还没吃过女儿剥的荔枝呢。”孟朗清伸手试图从她碗里拿一个。
“爸!妈让我给她剥荔枝。”孟坤仪手上的动作没停,大声和爸爸告状。
孟朗清撤回手的同时周春令的声音也穿透她们的耳膜:“孟朗清!你不要找抽!”
孟坤仪很无辜地看了一眼妈妈,孟朗清哼了一声就背着手走了:“不吃就不吃。”
薄膜很容易氧化,等孟坤仪全都剥完把桌上堆积的荔枝壳都扫进盒子里的时候,她剥好的荔枝全都变红了。
把盒子扔进厨余垃圾桶里,又洗了一遍荔枝,把荔枝壳的残渣洗掉。
孟坤仪在厨房找了一会儿,把水果刀和一个很大的粉红色吸管杯拿出来,把荔枝肉一分为二剥进水杯里,剥了1/3就把杯里的果肉捣烂,再把剩下的都剥进去,一整盒就剥出大半杯果肉。
孟坤仪又从冰箱里拿出气泡水倒到杯身的十分之七就不倒了,拧好盖子放进冰箱冷藏,又用模具冻了点冰块。
整个过程都没人再来打扰她,她走出厨房和还在看电视的周春令说:“爸爸,我做了荔枝气泡水放进冰箱了,考完物理我就要喝,要加6块冰的。”
“哦,我知道了。”周春令当然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只有他能进学校给她送:“明天早上考完不直接回来吗?”
“我考完去图书馆看书,11点半再回来吃饭。”孟坤仪说完就进房间复习,要看一小时的公式再睡。
这个安排非常合理,周春令也挑不出错来。
等孟坤仪关了门,孟朗清才小声和周春令揶揄:“28块钱一斤的荔枝,你女儿就用来剥壳。”鬼知道加6块冰的荔枝气泡水是谁喝。
周春令用胳膊肘怼她:“没完没了了?你废什么话呀!”啧,6块冰。
在周春令想关电视不演了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电话,校长打来的。高考期间,他又不监考,能有什么事找他?
但周春令还是接了,然后就被校长问候了女儿的近况。往年也没这么夸张吧?会给考生的家长打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