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小半个时辰世子爷都坐立不宁的,我这心都没落下过。”
“哎,不知道,一个多月了难得见世子来书房,幸好今日好好清扫了一番……”
裴徐林步子从急到缓,察觉出什么,及时挥退了门口几个随时准备通风报信的侍女,嘴角绷直,凑近到房门边去听里面刻意放低的声音。
“唔,银杏,下十六之四……错了错了,往左一路,对。”葛春宜揣着手,指挥银杏帮她落子。
银杏对下棋一窍不通,有时数路都会数错,才下了几手就打起哈欠,偏占着位置不肯让她来。
裴灵恒平稳落子,时不时觑她。
葛春宜不满:“灵恒,你太不专心了,看我做什么。”
灵恒又快速瞟过她手上裹的布条,隐约渗出点点血迹,不安地挪了挪:“阿嫂,要不……”
葛春宜瞪他:“要不什么?不许下残局,快继续。”颇有再多说一句就要迁怒他的意思。
裴灵恒再落子,小小声,“阿嫂,你输了。”
“……”葛春宜定睛一看,还真是,这么明显的破绽她竟然没看出来,抿唇,“再来!”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走进来,目光在棋盘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葛春宜身上。
静默一瞬。
银杏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给裴徐林行礼,收拾桌子,“少夫人再去歇会儿吧。”
葛春宜眼风都没给到门边一下,止了银杏的动作,执拗道:“不想歇。”
裴灵恒左看看右看看,圆鼓鼓的脸上又是犹豫又是为难。
裴徐林慢慢走近,面色温和看不出情绪:“你们都先出去吧,我陪她下。”
裴灵恒几乎是立刻跳下了凳子,歉疚地看了看阿嫂,和银杏一起“噔噔噔”跑掉了。
他捻起一粒黑棋:“夫人执白,请。”
葛春宜本不欲搭理,可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反倒显得自己像耍小性子似的,便顺意坐下。
刚要伸手拿棋,他却把黑白棋盒都放到自己手边,一左一右:“我帮你落子。”
葛春宜兴致缺缺,几乎是应付着下完了这盘棋,眼神虽始终落在棋盘上,神思却早已飞出天外。
“我输了。”
“……嗯?”葛春宜回过神,愣了一下,黑子白子都下得乱七八糟,只怕还不如才启蒙的幼童。
她下意识看向对面那人,幽潭一般的黑眸将她兜头淹没,平静湖面下是翻涌的暗流,一不留神就会被卷入其中。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初春的夜晚,凉风刺骨,她打着颤从水中冒头看到的便是这一双眼睛。
葛春宜心软了一瞬,只一瞬,很快她就更生气了。
霍地站起身,这次她毫不掩饰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爬到床上躺着。
裴徐林自诩对人心尚有几分揣度,这会儿却不明白她的意思,话在舌尖滚了又滚,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葛春宜却越想越明白,两个人的事,一人使劲只不过白白一场空,她说过做过用过心,这便足够。
强求他人的心意,从早到晚眼巴巴地等着,不过是给自己找罪受罢了。
想着这些,心中便觉舒畅许多,疲惫的心力便从四肢百骸涌上来,转眼便睡了过去。
裴徐林听到沉沉的呼吸声,便知她是真的累了。
坐在床边静静瞧着,她侧过身子紧紧拥着怀里的锦被,双腿微蜷,是一个略显防备的姿势。
似乎是睡熟了,纤长的睫羽止不住地抖颤。
裴徐林伸出手欲要落在她娇嫩的脸上,又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蓦地,她身体十分明显地抖了一下,口中还伴随着模糊的呓语,他侧耳细听,也分辨不出她说的什么,只能从她蹙紧的眉头和焦急的语气中感受一二。
犹豫片刻,他缓缓抚了抚她的后背,似乎是这样的安抚起了效,她才慢慢逃出了梦魇。
……
再醒来,周围光线昏暗,透过半开的窗户,有几缕赤霞的残阳洒入屋中一角。
葛春宜喊了几声银杏,没看到人影,裴徐林倒很快进来了,仿佛一直守在外面。
她右边胳膊行动不便,他便帮她穿衣系带。
葛春宜看着他低垂的头顶,倒是对这个角度十分新奇。
两人都一言不发,气氛莫名怪异,裴徐林缓道:“好些了吗?”
葛春宜点点头。
裴徐林顿了顿,正想再说些什么,银杏突然跑了进来,见二人举止亲昵又连忙捂着眼睛退出去。
“……”葛春宜和男人对视一眼,又默默错开,“银杏,什么事?”
“胡老将军上门来,说是要给少夫人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