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宜顿时退后了几步,眉心微跳,面前年轻俊秀的男人在她眼里不亚于一只阴魂不散的恶鬼。
梁修逸有些无奈:“实在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还望姑娘恕罪。”
她不想听这些虚话:“不论什么原由都难当君子所为,有什么事还请直言。”
“……此前是我冒昧在先,屡次与姑娘相遇也不曾说清楚,让你受了惊吓。”梁修逸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反感,嘴角笑意有些僵硬,“我……并不知随从会自作主张,后来看他浑身是伤,逼问之下才告知我实情。”
解释这些做什么?
葛春宜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抬步便要走,梁修逸忙上前一步将人拦住。
两人之间距离顿时拉近,无奈之下葛春宜又退回去应付道:“梁公子,除却宋府一见,你我素不相识……现在身处皇宫,你将我拦在这,嘴上胡言乱语,当真不惧我父亲参伯爷一本?”
梁修逸沉默半晌,抬眼看她:“事关女子闺誉,我知道轻重,也愿意担责。”
担责?
得见他真正意图,葛春宜冷下脸,恐怕此人恨不得能将事情闹大。
“我看你是得了癔症,让开。”
见她皱着眉眼中含怒,不留情面地呵斥,梁修逸却笑起来,眼中流露一丝阔别已久的怀念。
“幼时便这样,从不许我跟着你一同玩乐……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葛春宜第一次认真打量此人,梁修逸见状微微低头,露出额角一块浅淡的疤痕。
葛春宜脸色顿时更加怪异。
幼时的她仗着父母疼爱,十分贪玩。
彼时父亲还未升至少监,一家人住在西市,坊间孩童没那么多拘束,在巷子里招呼一声,就有不少小伙伴应声。
葛家本是后搬来的,但小春宜点子多,胆子大,慢慢地大家都愿意和她玩。
葛父和宋父虽不在同一个官署,但私交甚笃,那时她便认识了宋云岫,也喜欢拉上小云岫一起,有时会特意到宋府找她,却不想被一个陌生男孩缠上。
宋云岫只知道此人偶尔会找父亲指点学问,但父亲的学生多得如同枝头的果子,她也不认识。
小春宜没理,他愿意跟便跟着,哪知这小男孩扭捏又挑剔总说扫兴的话,大家都不想和他玩,他还偏往她面前凑。
实在烦了,就三番五次躲着。
男孩急了,某天终于拦到她,用力拍胸脯说自己什么都会,自告奋勇爬树摘果,谁知敢上不敢下,抖着腿从树上摔下来,额头被磕破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迥迥流出。
此事之后,小春宜才从父母口中得知此人身后竟是尊贵显要的侯爵府。
见她眼神变化似乎回忆起什么,梁修逸难以按捺心情,又靠近一步:“你想起来了。”
“后来我被母亲拘在府里不许出门,好不容易辗转打听,才知道你去了临州……”梁修逸声音越发低沉。
没听他继续说,已经完全失去耐心的葛春宜用力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就跑。
梁修逸不料,踉跄后退,很快就反应过来,再次追上去,意图抓她胳膊。
隔着荷池,遥遥与这条水廊相对,有一方水榭,垂着轻飘飘的纱幔,内里一点烛火也无。
有二人一站一立,就着昏晕的月色临水赏景。
太子啜了一口清茶,悠悠道:“料想裴中郎将喜事将近,孤先贺喜了。”
裴徐林站在太子侧后半步,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臣不明白殿下之意。”
太子瞥他一眼,似乎想看他好戏,语含促狭,“你继续装着,待姑母求来的赐婚诏书落到手里了看你如何。”
庆淑长公主一直为其大女儿嘉乐郡主的婚事忧心,前前后后进宫找圣上诉苦都来了好几次。
此前边关未定,明顺帝无暇理会这些。如今不同了,以明顺帝对嘉乐这个侄女的喜爱,定不会委屈了她。
裴徐林神色不动,看不出在想什么。
两人相识数年,对彼此再熟悉不过,太子也没想着能从他这看到什么乐子,无趣地摆摆手,换了个话题,指了指前方的水廊:“你可看到那边两人,月夜相争,真是白费风景。”
水榭有太子在此,自然没有闲杂人等靠近,可偌大皇宫,哪怕是最偏僻的角落都有人值守巡夜,那条水廊却同样无人踏足。
显然是有人在宫里擅自支使内侍,而身为皇宫下一任主人的太子殿下,却不慌不忙,恍若未觉。
他看得十分认真,“哎”的一声,抚掌道:“怎还打起来了。”
又皱眉,“看着不像是官服……难道是谁家府上的公子,怎能如此粗鲁无礼。”
裴徐林没应声,他看着水廊之中,男子紧追不舍,刻意将女子逼到桥栏边,争持之下两人身影在水边摇摇欲坠。
下一瞬,“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看到女子掉入水池,太子腾地站起身,眉心微蹙,“去叫人来。”
裴徐林扫过荷池中荡起的圈圈波纹,“殿下请回宫,我先去看一下,以免惊动了丰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