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小姐,”她的声音很柔,“我们今天不会提问你任何必须回答的问题。”
“你随时可以说停,也可以不回答。”
“我在这里只做两件事:记录你现在愿意说的,和陪你确认你还在现实里。”
温尔没看她,只轻轻点了点头。
医生又看了谢丞礼一眼:“谢先生,谢谢你愿意陪同。”
谢丞礼点头:“我只听,不插话。”
医生微笑,转向温尔:“那我们开始吧。”
“你还记得,这里是巴黎吗?”
温尔点了点头。
“你记得,今天星期几?”
温尔想了几秒:“周五。”
“很好。”医生笑了笑,“我不会测你记忆力,我只是想让你慢慢回到现在。”
她轻轻换了一页纸。
“我们不谈别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近梦见的一件事?”
温尔怔了一下。
她的眼神飘了一瞬,然后低声说:“他……摔在我身上。”
“很多次。”
医生没有打断她。
温尔继续:“在我前面。很近。”
“每一次,我都没动。”
“我眼睁睁看着他流血。”
谢丞礼的手,在此时轻轻握住她绞紧的指尖。
他没有出声,只是把她微凉的手慢慢握开。
医生轻声:“你害怕的,是他受伤,还是你动不了?”
温尔哑着声音:“是……他叫我。”
“我听见了。但没动。”
“像是……像是腿被拴住。我没办法作出回应。”
医生点头,语速没有变:“那你记不记得,你最后一次‘真的’看到他倒下,是在哪里?”
温尔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眼神变得混沌,呼吸也变得急促。谢丞礼看见她额角开始冒汗。
医生没有逼迫她,而是轻声转问谢丞礼:“谢先生,你可以描述那一刻的位置吗?”
谢丞礼语气平稳:“歌剧院后厅,舞台左下包厢内,侧门通道口。”
“我中弹位置左腰,倒下前对她说了一句‘别往外跑’。”
医生点头:“谢谢。”
她又看向温尔:“你还记得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吗?”
温尔眼圈红了。
她闭着眼,像是在把自己推进某个无形的场景里。
“记得。”
“很……平静。”
“不像要昏过去的人。”
“我只知道。”
“他想让我留下来。”
医生:“你做到了吗?”
温尔睁开眼,眼泪终于滑下来。
“我留下来了。”
“但他昏倒了。”
医生轻轻把笔放下。
“温尔,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你没有逃。”
“你留在他身边,一直都在。”
温尔慢慢点头。
“他叫我,我没回应。”
“但我没走。”
谢丞礼握紧她的手,把温尔的这句“我没走”嵌进掌心。
医生站起来,没再继续。
“今天到这就够了。”
“我们不是要让你说完全部,而是让你知道。你现在是安全的。”
“而且,你不是一个人。”
温尔望着她,没说话,但眼神终于稳定了。
回到病房时,已近中午。
谢丞礼让轮椅调头,自己先过了床边一段,再轻声说:“你坐那边。”
温尔没有拒绝,按他说的在床尾小沙发上坐下。她的肩背靠着扶手,半侧着头,额角还残留着一点汗迹。
谢丞礼没有马上讲话。
他低头调整自己床上的靠垫,把上半身挪到一个更放松的角度,然后从床边的小柜里抽出一沓打印纸,随手放在自己膝上。
光是落在那一叠白纸上的,带着一点暖融融的黄。
温尔没动。
她的手指交叠着放在腿上,眼神低垂,像是还在那间访谈室里,没有完全走出来。
谢丞礼翻开第一页纸。
是装修图纸的灯光方案。
他语气很轻,没有开场白:“你之前说,不喜欢卧室太亮。”
“所以我把光源降了一档。光晕范围缩到床沿,再往远处就不扩散了。”
温尔抬起头。
她的眼神还带着散光后的迟钝,语速慢:“你在选卧室灯光?”
谢丞礼点头,顺势把那页纸递过去。
“我选了三种。”
“你看一下。”
温尔接过。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指,指着其中一张平面图上的角落:“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