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看了祁无娄一会儿,叫人把已经稀里糊涂的人扶进去。
差一句把人绑了就出意外。
策马走出不足二里地,便见祁无娄也跟着出来了。
梁常在队末偏头看见祁无娄时别提有多心悸了。
“你来干啥?你回去好吗?”梁常低声说道。
祁无娄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大旗,他将旗帜舞起来,眼看是清醒的,声音却有些发抖虚浮:“……不,不回,赢了回。”
什么赢了回?不赢他也能在营帐中安生待着。
梁常心觉怪异,前去报道:“王爷,祁将军跟过来了。”
“那看着点他,若出了意外便带着他走,叫他吊着口气死在京里。”恭亲王说得直白且糙实。
梁常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恭亲王又道:“必须。”
梁常应是,返回去一道上看着祁无娄。
“你、你还听得清我说话吗?”梁常问道。
祁无娄“呵嗤呵嗤”地缓着气,闷闷应了一声。
“你回去吧。”梁常试图说服祁无娄。
未果,到战场上,插上大旗也不见走。
好像宁愿死在战场之上似的。
一场大战,从早上阳光和煦到中午烈日当空又转阴下来,飞落几片零星小雪。
晚间几点星子坠长空,清理战场,稍作歇息,又开始搜的搜,打的打。
祁无娄插旗插得认真,打得也认真,像是不要命一般。
看着比以前更拼命了。
梁常一直与他并肩,清楚得看着他眼神都犯浑,看着他嘴唇翕动,似乎说着什么。
梁常抽出心思来仔细听着。
“要赢、要赢……得回家去,得回家去……”
怪不得不回去……
这人都神志不清了,还想着赢呢。
也不知道那次来,皇帝跟他说了点什么,叫他到现在都惦念。
“……”梁常一阵屏息,握长枪的手有些许不稳,但还是应下了敌军打来的那一下。
“走神呢?”
“没!”梁常回神,发狠地戳刺过去将人捅穿撤下马去,转身去对另一人。
另外照料着神志不清但依旧能打的祁无娄。
天有不测风云,一时不见,祁无娄便被远处一箭射来,射下马去了。
梁常瞳孔震颤,打仗这么久,除了头几次以外的,现如今又忍不住升起了惊惧。
无尽的惊惧。
梁常脑子里懵了不足几秒,想起恭亲王的话——
“把他带到京中。”
他麻利地翻身下马,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把祁无娄放到马背去,带着他飞驰而去,跑出战场他才翻身下马,将箭矢拔出,撕扯着布条颤抖着手给他止血。
而后将他捆在马上,翻身上马带着他继续疾驰。
“你别睡啊!不准睡!”
“嗯……”祁无娄闷哼一声,手耷拉在一侧。
梁常抽空将他的手安置好,走着小路,走得还是参军头一次走的那条。
这条路是快,但无比难走。
越往京赶,雪越是大,风也大……
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一刻都不敢停。
将到京外时,玄铁踩在雪上一步一滑,梁常下马去拽着。
玄铁累得呼哧带喘走走停停,梁常心中崩溃得要命,眼看祁无娄要不行了。
“加把劲,快到了,得让他回京去,回京去到家给你吃好吃的。”梁常说着,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恨不得扛着玄铁走。
玄铁打了个响鼻,快走起来。
梁常抬手擦脸,抽了一下鼻子努把劲儿往前走。
祁无娄拽了拽缰绳,梁常只是抽空瞥他一眼。
“回不去就把我扔这儿,不必、如此……执着。”祁无娄进气很急,说话也断断续续。
梁常不吭声,又抬手抹了把脸,一个劲拽着玄铁往大道上走去,到雪薄的地方,找了户人家讨热水讨干草……
玄铁给力,吃了草便肯再继续往前走。
赶在黑天之前到了京外。
却不料官兵挡道:“逃兵?!”
“我奉命带祁将军回京。”梁常说。
“你奉谁的命?陛下不曾说叫他回来。”
梁常心中发涩,哑着嗓子继续道:“我奉……”
“不说了,带我往回走走……”祁无娄抬手去拽了一下梁常的衣裳。
玄铁难得听他的话,遂他的意折了回去。
梁常在那官兵面前站了很久,意会得到祁无娄的意思,却很是不甘。
他跟着过去,跟着到了一片林中。
祁无娄已然下马靠在树干之上。
梁常坐在祁无娄身侧,侧耳曲听他要说什么。
“这一战胜,以我战死马革裹尸……兴许能回,你不要白费力气,不然回头兴师问罪,就成了你的错了……李耙保不住你,恭亲王、更是自身难保。”
“为什么?不是一定能回吗?”梁常嗓音闷闷,看着祁无娄进气少出气多,无措至极,随即便要起身:“我给你找个大夫来……”
祁无娄抬手抓着梁常的手腕:“找找有没有糖吧……不用大夫了。”
梁常点头,没多说,将玄铁拴在树干上,一步三回头地进城:“你等我。”
祁无娄靠在树干上,看看走远的梁常,看看天,又看看玄铁,摩挲着拿出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