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心中有千层浪涛,万般焚灼,可路绒的面色仍然平静如常,只有一直停留在某个人的脸上不愿离开的眼神,才能看出他的一丝不舍。
这可能是他在人类的世界里学的最后一课了——不是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一定要表现出来的。
似乎不想留有遗憾,又似乎觉得那未说完的话总是最美的,又或者是不想让宁曜一直苦着个脸,路绒在化作无数个亮星的那一秒,笑着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心如你心。”
我爱你。
万物归于尘土,世界归于平静。
时间像条不知疲倦的河流,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一如既往的匆匆向前流逝。
这一晃,就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天,清晨的鸟鸣与闹钟声同时响起。
宁曜来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随意且懒散地倚靠在窗台边上,看着楼下小区往来奔走的人群——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很多天,像是已经被刻在基因里的习惯。
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小区宽敞的鹅卵石大道上,两旁的绿化带展现出一片欣欣向荣。这里有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的孩童,也有跑两步停两步边哭边闹的尿不湿,又牵着孩子上学满脸慈祥的老人,也有提着拖鞋逐渐狂躁的孩他妈,有带着公文包开车出来的商务精英,也有眼睛都睁不开蓬头垢面匆匆跑出来打工人。
……
所有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轨道,与自己的喜怒哀乐。
宁曜看着楼下的人群,他们所展现出来的也不过是他们生活轨道里的其中一面,但就是这些片面的展现,汇集出各色各异的人群,反而让人能够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
真实到让他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梦了很多很多年。
但事实上并没有很多年——山中不知年月,他在游戏空间100年,在外面也就过了一年。
再算上他回来的时间,也就多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每天都不知乏味地看着看着别人的喜怒哀乐与真实,自己却如同身处梦境中。
他心想:“这梦什么时候能醒呢?醒了就能看见他了吧?”
他无意识地想着想着,突然发现楼下的人群都变了样。那个又哭又闹的小孩变成了小青年,蹦蹦跳跳上学的变成了骆吉,带着公文包的变成了小白,慈眉善目的老头变成了老先生……
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他熟悉的样子。
宁曜觉得自己可能是睡糊涂了。刚要关上窗户,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您好?”
宁曜猛然回头。
他床头放着一个毛绒绒的玩具熊,此时发出这个声音的正是这个玩具熊。
宁曜一步一步地朝着床头走去,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有多么兵荒马乱。他装作十分镇定地在床头坐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嘶哑地发出了两个字:“你好。”
玩具熊听到宁曜能够回应十分高兴,很是热情地打起招呼来:“您好呀!我叫路绒,你叫什么呀?”
宁曜的眼眶有些发红,仍哑着嗓子说道:“宁曜。路绒……好名字。”
“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路绒更高兴了,发出的声音也更亮了,过了会后他又开始有些伤感起来:“可惜我忘了这个名字怎么来的了……我好像忘了很多很多,我只记得我叫路绒。”
没关系。宁曜怔怔地看着他,想到,忘了还能捡起来,我可以再陪你把这一切都再走一遍。
只要你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宁曜想着这些过去未来,想了好久,最后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路绒的脑袋,手有些微微地颤抖,仿佛是在感慨,又仿佛是在确认:“真的是你。”
“什么?”路绒一开始有些不明白,随后没来由地问了句:“你说的真的是什么?什么是真的?”
这里就一定是真的吗?
宁曜看着呆呆的小玩偶,心里无比安定,刹那间便已经想好了答案,红着眼眶淡笑着说:“你在便是真。”
何必拘泥于这世界的条条框框真真假假?定理规则也许有一天会失效,穹苍阔海也并不会永恒。
爱人的情话也许会随着百年后□□的糜烂而消隐无踪,或许有人或者物在记录着我们的故事,哪怕是一个分子、原子,这世界上我们存在且相交的痕迹有很多。
即使有一天,这些痕迹也最终消殆不见,但我并不会在意。
此刻斜阳洒满大地,蝴蝶亲吻花香,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心之所向,便是真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