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战场一片狼藉,陈润之穿着一身简易兵甲,带着几个侍卫,抱着一个棉布包裹的襁褓,穿过血迹斑斑的战场。
周围狼烟四起,在战场后方有一排排安静的土屋,吉祥抱着人径直走到一座面朝着北方朝阳的土屋面前,听到土屋里传来的琅琅书声,陈润之肃然冷峻的俊脸,瞬间温和了不少。
撩开竹帘子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坐堂的夫子庾三娘,目光更温和了几分,一瞬不动的看着庾三娘。
屋子里坐着二十几个小孩,听到脚步声,孩子们面露惊恐,警惕地转过头来望着门口处,见到陈润之,孩子们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里面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这些都是被战争卷进来的无辜孩子们,一群孤儿,这样的孤儿,还有很多。
庾三娘每日会流转着,到各个土屋里,督促他们看书,给他们讲解一些药材的知识。
这时,庾三娘手里拿着一封沾了血迹的信件,蹙着眉,面色恍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是陈润之,她勉强一笑。
发生了什么?
敏锐地感知到庾三娘低落的情绪,陈润之眉头瞬间拧紧,抱着襁褓走到土屋隔间,这个隔间里放着二十来个小帐篷,看顾孩子的两个憨实健壮的妇人正在给婴儿换尿布,见陈润之走进来,两人手里还拿着尿布,忙站起身来,局促地挤在一起。
陈润之淡淡地看了她二人一眼,眼睛落在光着屁股墩儿的两个婴儿身上。
两个婴儿张着两双眼睛,眼珠子转了两圈,见没人理会他俩个,嘴巴一瘪,差点哭了起来。
陈润之脸色略沉。
两个妇人醒悟过来,忙转过身去收拾婴儿尿湿的床铺。
陈润之看着那两个妇人给两个婴儿换了尿裤,这才抱着孩子走到另一个小巧的白帐篷处,望着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圆润的白嫩的像藕一样的小手,红扑扑的脸庞。
陈润之唇角缓缓勾起。
生离死别多了,男男女女居住在一起……甚至是很多士兵都找到心仪的姑娘,定了终生……
没打完一场仗,那些有了妻子的士兵,私下都会说些浑话,说的最多的便是,想要怀一个孩子,传宗接代。
孩子。
陈润之伸手碰了碰婴儿白嫩的脸颊,眼里柔情似水,想起方才表情异样的庾三娘,陈润之站起身来,又看了孩子几眼,转身来到外间。
外间读书的孩子们在陈润之进来的那一刹那,身子挺得更直了,读书的声音更响亮了,陈润之走到庾三娘身边,缓缓蹲下,望着庾三娘手中的信件。
是京兆来的信,褚玄机给庾三娘写的信。
都御史范云,死了,以死要求皇上增援南方站场,送粮送钱,送士兵。
陈润之沉默着皱了皱眉,范云是谁?一路看下去,看到信件下面的红色日期。
一个月之前寄出来的信。
偏头瞟到庾三娘的脸色,她有些凄然,也有些怅惘。
应该是熟人吧。
知己好友。
那就当他是一个熟人,陈润之的脸色晦暗了一瞬。
携手去了隔壁的房间,土黄色的房屋,墙壁被黑烟熏成黑色,两人就在一张简易的木桌边上坐下。
“都御史。”声音显得有些干巴巴的,陈润之单手撑着膝盖微微倾身偏向于三娘,高大的身形罩在庾三娘身旁,仿佛将庾三娘完全拢在怀中,“范云与你是何关系?”
前不久,北方传来郭少旌带着士兵深入敌人腹地、性命堪忧的消息,庾三娘足足有两日没有睡着。
说明什么?说明庾三娘内心深处还记挂着郭少旌,说明她对郭少旌,至少在听到郭少旌性命难保的那一刻,庾三娘心里很是担忧。
这个念头让陈润之浑身一抖,陈润之长睫颤了颤,脑海中突然想起战场上那些人说的浑话——娶一个美娇娘,生一堆孩子。
此时此刻,他无比渴望,他想和庾三娘成亲。
满心感慨的庾三娘没察觉出陈润之语气的生硬,她闭着眼睛,揉着涨疼的额角,轻声回道:“朋友而已。”
庾三娘突然睁开眼睛,低声补充道:“范云曾对我有知遇之恩。”
在无数人落井下石,在无数人朝她吐唾沫的时候,范云无畏无惧,挺身而出,站出来为她发声。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她还未到京兆,范云竟已英年早逝——以那样悲壮的方式,抛头颅,洒热血,护这一方平安!
也为苦苦支撑的她和陈润之谋得一线生机。
庾三娘望着信件,眼里多了几分郑重,“……如今不仅如此,他还是你我的救命恩人!”
见庾三娘脸上确实没有男女之间的怀念之情,陈润之放下心防,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庾三娘打起精神,伸手拿起另一封信,这封信是随着庾守正去京兆的巳蛇寄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