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从村边穿过,蜿蜒流进后山又流出,庾三娘挽袖,伸手拔出长在河边的野菜。
就着河水将野菜清洗干净,庾三娘抖了抖野菜上的泥水。
河水清澈见底,庾三娘心里有些失望。
水至清则无鱼。
鱼是不错的补品,若能抓到鱼,也能给陈润之补一补。
庾三娘抓着岸边的枯草往回走。
突然她灵机一动。
用脚去踢踩岸边的草根,草根下的淤泥散在水中,很快清澈的溪水浑浊了。
庾三娘边走边仔细观看,在她快回到岸边时,有一条巴掌长的斑点鱼从草丛里游了出来。
巴掌长的黑游鱼,其上有些灰色斑点,乍一看像一块黑色的石头。
庾三娘心中一喜,脚踩在硌脚的碎石上,有些疼,庾三娘身子微微晃了晃。
水波轻晃。
那条鱼机警地往远处游去。
庾三娘抿抿嘴,悄悄跟在鱼后面。
系在她腰间的绳索轻轻抖动起来,随着她往外走去,绳索慢慢紧绷起来。
河岸边的陈润之感受到绳索的抖动,皱了皱眉,他侧耳听了听,听到绳索另一头传来的轻微的哗哗响动声,陈润之想了想,跟着庾三娘往前走去。
冰冷的河水浸没了他的鞋子,沾湿了他的长袍,陈润之攥着手中的绳索,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跟着庾三娘走向河水。
绳索的另一头,全神贯注准备捉鱼的庾三娘对他的动作毫无所觉。
将手中的野菜别在腰间,庾三娘俯身,悄悄凑近游鱼,她的影子落在河面上,刚好笼罩在游鱼上空,游鱼感受到光亮的变化,一甩尾,奋力游出三尺远。
庾三娘并不气馁,依旧蹑手蹑脚地跟进,很快河水漫过她的腰身。
游鱼终于不动了,庾三娘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鱼,看准鱼的下方,猛然伸手,终于将它捉住!
因为她足够耐心,足够认真,足够敏捷,所以一击必中!
庾三娘将鱼放在腰间的用来接水的竹筒中,欣喜地转过身。
却见陈润之拿着绳索独自站在水里,他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粼粼波光反射着细碎的流光照着他的脸,他整个人像发着柔光一般。
感受到庾三娘的目光,像雕塑一样的陈润之偏头,对着庾三娘方向微微一笑。
岁月静好。
庾三娘杵在原地,久久不语。
千尺悬崖之上,狂风卷起他的发丝卷起他的袍角,他凌厉而霸气的气质,在青天苍穹之下,在他怀抱里,她没有感受到一丝害怕。
庾三娘望着被他攥在手心的绳索,焦躁的心霎时便安静下来。
如果陈润之真的瞎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就让她来做他的眼睛吧!
况且有个人,永远守护在身后,这种感觉,很好。
庾三娘清冷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柔情,她提脚往回走,边走边笑盈盈道:“陈润之,我捉到一条鱼。”
站在河水中的陈润之,本聚精会神地感受着绳索的抖动,计算着她何时会走到他身边。
听到庾三娘比往夕更为柔和的话,陈润之也笑了笑,“原来你去捉鱼了。”
一个从未出过闺门的弱女子,竟与他这个常年在外漂泊的人更懂野外生存技巧!
陈润之伸手去扶走到他跟前的庾三娘。
庾三娘回头看了看,不知不觉地,她已离河十丈远!
看着陈润之身上被水浸透的衣裳,庾三娘不由暗叹了口气,陈润之受了重伤,还中了毒,如今衣衫湿透,没有换洗的衣裳,可如何是好?
庾三娘摇摇头,暗自警醒,以后切不可这样莽撞行事!
两人回到岸上,庾三娘着急回去起火给陈润之烘烤衣裳,她拉着陈润之就要往回跑,陈润之却笑着拉住她,“等一等。”
庾三娘一愣。
陈润之对着天空打了一声口哨,在天空盘旋的海东青‘唆’地飞了下来,在庾三娘诧异的目光中,陈润之拍了拍海东青的头,指了指江面。
庾三娘恍然大悟,倒是她着相了放着一个好的捕鱼好手不用,亲自去捉鱼。
看着海东青在陈润之手上亲昵地蹭着,庾三娘哑然失笑,想了想,干脆将野菜中的那尾鱼拿出来,递到海东青喙边。
海东青愉悦地叫了一声,一口叼走了鱼。
庾三娘失笑。
放任海东青在河面上盘旋捕鱼,庾三娘拉着陈润之疾步往回走。
陈润之失明了,兼之他又对庾三娘全无防备,被她猛地一拽,拽得踉跄了一下,一下撞在庾三娘身上。
庾三娘面上一阵恍惚,停住脚步扶住他,面露苦笑,“陈润之,你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为了救我,瞎了眼睛。
突然之间,陈润之被拽得差点摔倒,他从未发现自己如此无用……可他刚撞到庾三娘胸前的温软……心中有些羞赧,陈润之耳根悄悄红了一下。
闻言,他摇了摇头。
遇到庾三娘,他那颗沉浸在无边冷漠孤独里的心终于有了一点温度,他既感受到这温度的美好,又怎么远离?
别说只是一双眼睛,就是要他拿命去换,他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