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某些直接致使方疏棠人格摧毁的要素,其他事件季路并不打算隐瞒。
他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回答。
“是的,咱们以前就是邻居。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院子很大,就算全班同学都来了,也能装得下。
同学们来家里,除了玩儿,就是找你补习功课。
你成绩一直很好,又总担着班长的责任。只要有人想找你补习,你都会答应。
美其名曰‘温故而知新’。
所以,咱家在你们班同学眼里,就是一个免费又好玩儿的补习基地。
你乐于帮助同学,家长自然不会说什么。
他们还会给大家准备零食和水果,把同学们照顾得很好。”
“他们。”方疏棠再次挑出了场景里需要完善的要素,看着季路,迟疑的问:“那时候,我父母还在一起?”
在方疏棠现有的记忆里,他只有一位孤身在帝都奋斗的女强人母亲。
他刚去D国的那几年,他的母亲偶尔会去看他。
吃穿用度方面很大方,从不让他拘谨为难。
他那时候病情还不稳定,除了季路之外,不与任何人亲近。
他的母亲对此也不在意,每次来看他,就像是为了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看看她提供的资助够不够他在D国生活。
至于他对她是何态度,活得开心与否,她没有多在意。
后来他病情稳定,也渐渐自立。
她就来得越来越少,到后来,几乎就不来了。
他们平时不联系。
逢年过节,方疏棠会给她发一条问候信息。
她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
对此,方疏棠从未有过失落之类的情绪。
一方面是因为罹患情感淡漠症,本就对感情的体悟不真切;还有就是D国的生活环境,父母一般都只养育到孩子成年。
大部分人成年后就会开启自己独立的人生,所以他与母亲这样的关系也并不罕见。
他的母亲虽不常来看他,但对他的资助从来没有断过。
可以说,他事业的起步,离不开他母亲在资金方面的鼎力支持。
所以,他们母子的感情虽没有多亲厚,但他对母亲始终是感激的。
这十几年,她若是来看他,也总是一个人。
他从未见过,也不曾听她提起过他的父亲。
所以他下意识以为父母早就分开了。
今天听季路提起过去,说起“他们”。
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母亲原来也是有另一半的,兴许,他们以前的感情还不错。
方疏棠看着季路,想从对方口中听到更多关于父母的事。
季路却耸耸肩,嘴角往下一撇,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我认识阿姨的时候,她已经单身了。”
“那你刚才说帮忙照顾同学时,用的是‘他们’。”方疏棠看着季路问:“怎么回事?”
想起“他们”,季路便觉得眼眶发热,心底一抽一抽的疼。
他怕方疏棠看出端倪,往后坐了坐,将脸藏进床头灯照不到的黑暗里。
“我不是说过么,咱们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季路佯装轻松的说:“那里生活着几户人家,大家平日里关系特别好,就像一家人似的。
你同学们来家里做客,大人们自然不会闲着,都会去照顾客人。
不只是大人们,我有时间的话,也会帮你同学补习。”
“……。”方疏棠脑海里的画面渐渐丰满,他捏了捏眉间,低声说:“那我以前,也不算是‘不爱麻烦人’的性子。”
总要照顾这么多孩子,院子里的大人应该很累。
季路想,那时候方爷爷和方奶奶会觉得累么。
答案很明确。
不会。
他们是那么好的人,从来就不只是照顾方疏棠,还全心呵护着他、季亭和小语。
院子里所有的家长都有失职和粗心的时候,只有他们不会。
方爷爷和方奶奶是他们这些孩子曾经最大的倚仗。
有两位老人在,他们才能一直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
无论是帮助同学,还是选择远行追逐梦想。
因为只要两位老人在,他们就永远有退路。
他刚上大学那几年,几乎所有强烈与酸涩的思乡情绪都与小院有关。
每每他遇到难处,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层面,只要拨通小院的电话,听到老人在电话里叫一声“小路”。
他就能重燃一往无前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