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贺洪山所谓的交代,就是派人去倡棚子,把用剩下的药材全翻出来丢给三营,再将棚子里的女人一股脑全抓起来一顿打。
这些人大多是家中落了罪的官家女子,本就身纤体弱,再加上进了棚子后既要给士兵洗衣服,又要供士兵淫乐,身子早就垮了,哪还抗得住军中的刑罚。
等蒋峰毅慢慢从后面跟上来,人已经在地上倒了一片。眼看着要出人命,他赶紧喊一声,
“住手!别打了!”
手持棍棒的士兵下意识停下来,看了看蒋峰毅,又看了看自家面色不好的校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认不清主的狗东西!”贺洪山给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士兵一脚,转而看向蒋峰毅,不耐烦道,“蒋校尉不是要一个交代?”
“这算什么交代?”蒋峰毅气不打一处来,“你就算把人打死了,于我又有何益处?”
“那没办法了。要人,我可以帮你出出气,要钱,没有,你找她们要吧!”
贺洪山两手一摊,万事不管。
蒋峰毅拿这种赖皮没办法,只能认栽。摆摆手,叫人把剩下的药材,连带着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军妓都给抬了回去。
等姜鹤羽收到蒋峰毅的传信过来,就看到棚子里满满当当躺了两排蓬头垢面的女人。
她们面色蜡黄,手脚纤细,神情呆滞,任由三营的军妓帮她们剥下染血的外衣,眼中没有丝毫光彩。
姜鹤羽放下帘子,看向站在棚外的蒋峰毅。
“我也没想到贺洪山会说都不说一声就打人……”蒋峰毅见姜鹤羽面色不佳,也猜到棚子里情况难看,一时有些尴尬,又有些莫名的愧疚。
姜鹤羽垂眸,没说话。
没想到,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把她们放在考虑之中。不仅蒋峰毅如此,大夏很多人都是如此。
不过姜鹤羽也没打算去跟他们讲什么众生平等的大道理。社会如此,制度如此,没有物质和生产力打基础,所谓解放思想,只是空谈。她只能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做好她能做的。
“先给她们治伤罢,药材的事治好了再问。”
听说她们被打得快死也不肯供出主犯,现在再问也没什么用处。
“行行行。”蒋峰毅连连点头。他也是怕贺洪山真造孽把这些人都打死了,才忙着带回来。
等真回到三营,看着这一堆病的病伤的伤的,也不知该怎么办,这才想起叫姜鹤羽过来出出主意。
他捏捏额角,道:“药材她们也没用掉多少,就当……就当我蒋峰毅做慈善送给她们了。只是,这后续的治疗,我实在是担负不起……”
“医药司可以承担。”姜鹤羽接过话,“她们偷走的都是将士们的救命药,这个损失也不该让你们承担。从中扣去要调去医药司统一保管的部分,剩下的缺口我让甄氏药铺给蒋校尉送过来。”
她前几日同甄少东家讨价还价一整天,嘴都说木了,换来他三分让利,账上的银子还没捂热乎,如今又要用出去了。
姜鹤羽带上面巾,掀帘走进棚子。
她在靠近门口的一个女人身边蹲下,给她号了脉,又用秋毫扫了脏腑和骨头,基本都是外伤。
那女人除了一开始被扣上手腕时眼中有几分波动,后来就一直安静得像具尸体。直到那只在她身上各处轻轻拂过的素手搭上了她的裤腰带。
她惊惶避开,死死攥紧裤子,缩在角落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别怕,我也是女人。”姜鹤羽语气轻柔,解开面巾,露出一张明显是女性的脸。
应激的军妓看清她的脸,喉中威胁的声音渐低。
姜鹤羽戴好面巾,试探性地又去解她的腰带,军妓依旧不肯松手。这一次,她磨砂一般的嗓子里吐出一个字,“脏。”
“我是大夫。大夫不在意这些。”姜鹤羽看着她,声音温和又坚定。
军妓在她的目光中缓缓松手,察觉到大腿上一阵凉意,她屈辱地闭上眼,将头偏向一边。
粗布裤子褪下的一瞬间,一股刺鼻的鱼腥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方才心中隐隐的猜测得到证实,姜鹤羽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换了一副干净的手衣,探进病人腿间,细细为她检查。虽然她已经尽量把动作放轻,可那女人还是疼得时不时倒抽气。
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这边,面色复杂。三营的军妓同情中又带着些庆幸,一营的军妓麻木中又带着些茫然。
倡棚子最里面,一个原本听到吼声后猛然坐起来的单薄身影,静静看了门口许久,又动作不自然地躺回去。
姜鹤羽从营地中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她的眼睛有些酸涩,不知是被熏的,还是旁的缘故。
营地出口停着架马车,车架上蹲着百无聊赖的洪桥。
车边站了个黑漆漆的影子,手中黄澄澄的油灯在他衣袍上晕出一圈又一圈光晕。
姜鹤羽走过去,牵上迎上来的男人的手,一言不发地带着他上车。
马车压过城郊不大平整的土路,微微晃动。
江离坐在最角落,把仰躺在他腿上的女子又往怀里拢了拢,细致又耐心地替她按摩太阳穴。
她没说发生了何事,他也没问。
不知过了多久,酸涩感褪去。姜鹤羽睁开眼,盯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不解:“你也忙了一整天了,不累吗?”
江离低下头,温热的手掌摸摸她的脸,轻声道:“跟阿羽在一起,就不累。”
“你现在总这样说话。”姜鹤羽道。
“你讨厌我这样吗?阿羽。”
“……”
没等到回应,他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心,“我知道,你喜欢的。”
姜鹤羽不置可否,只是挪挪身子,向他靠得更近了些。阖上眼,任由暖融融体温将她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