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刀即我道,我做不到在旁人替我背负仇恨之时装作天真无知,似乎这样就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浑浑噩噩的活下去。”
红衣刀客眨了眨眼,坦荡如砥,是一把被磨好的刀,待到某一刻,于春夜惊月出鞘,自此照彻天地。
生死也好,跌宕坎坷也罢,比起鲜血淋漓的拼杀,月寻风更害怕无知无觉的死去。她生来就是为刀而生的,或许也终将为刀而死——
说到底,她们永远都是一路人。
晚来迟像是丝毫不意外似的,看着月寻风,就像是看见了她身上千千万万个玉家人的影子,那固执的,蓬勃的,锋锐的生命。她开口,第一次那么轻,那么柔:
“你是长缨女侠玉昭寻的孩子。你的父亲是武林盟主越天风。当日仁和帝指使天奇门对越家出手,琬晏阁的人混了进去,围杀越家三天三夜,我赶到时,你母亲把你交给了我,让我替你改名换姓,从此做一个自由快乐的人。”
她的语气很平淡,平淡的就像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可月寻风分明发现,只要一提到玉昭寻,晚来迟的神色就会不自觉哀戚下来,像是悼念,又像是无可追回的深切悲伤。
“那扶光……”
“越扶光……你们都姓越……她被天奇门下了毒,之后你父亲用越家秘法保住了她的性命。那时的扶光年龄太小,崔家人赶到之后,很容易就救了出去。”
“只可惜……后来崔家也……”
说到这,晚来迟顿了顿,慢慢解释道:
“玉家人总是被所谓长生困扰着,也常常因为这虚无缥缈的一切被人追杀。那长生最初的源头从哪儿传出的已不可考,但它就是莫名其妙地与玉家人绑上了关系。”
“长生悟,寿数却被长生误。”晚来迟嗤笑一声,满含讽刺。“玉家人的一生大多被追逐长生的人毁了……昭寻自然不希望你们再牵扯进来,于是做主让你们都随越天风姓了。”
说到越天风,月寻风沉默了下,忽然道:
“那么这样一来……墨听节上,那被仁和帝当做彩头的神兵利器,竟是我父亲的遗物?”
她被这庞大的信息冲撞着脑袋,不由自主喃喃出声:
“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是仁和帝对越家下手的罪证……其上沾满了鲜血,他却堂而皇之地将它摆了出来,甚至作为一个玩乐的添头???!”
月寻风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脸上没有什么旁的神色,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句:“多谢师父告知我这一切,剩下的事情,我会努力去处理的。”
晚来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月寻风的背影消失在寒夜里。在红梅花簌簌晃动的那个瞬间,她忽然有些茫然,就像是回到了最开始,那个初初入江湖,对一切都无所适从的刀客。
好半晌,她轻轻开口,呢喃道:
“昭寻,你觉得,这一次我做对了吗?”
把真相托付出去,而不是选择继续隐瞒。这似乎违背了昭寻生前对她所说的,想让寻风一辈子平安快乐的寄语。
可他们玉家人……可你们玉家人……从来都不是固执待在原地,沉睡在虚假美梦里的人。你们总是太过锋锐,固执地将要戳穿一切,固执的要去探索一切,哪怕死,也永不复还。
“真是栽在你们玉家人身上了。”
晚来迟这么说了句,话被风吞食,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而在这个不知托付了多少的夜晚,明月高悬,依旧长照人间。
……
月寻风从窗户翻进去,裴覆雪果不其然在窗边静默等着,也不多说话,只是熟稔地上来,给月寻风递上了一杯温好的茶。
裹挟着一生星霜月辉的红衣刀客没有接过那杯茶,而是面无表情地把门窗都合上。在感知到周围没有任何人之后,她往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了话题:
“你与琬晏阁合作了。”
她说话极其不委婉也不客气,根本不是奔着打太极和猜测来的。这也不是什么询问,更像是直截了当的陈述一个事实。
裴覆雪眼睫颤了颤,神色赛雪欺霜,话语一如往常般冷淡平静:
“琬晏阁……那是什么?江湖上何时有了这个组织,你从何处知晓的?”
月寻风站起身,眼眸神色冷淡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