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不知道给她灌下了多少烈喉,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深处仿佛在焚烧,连骨头都像是被烈焰一寸一寸爬过般,然而裸露在外的肌肤却一阵一阵发寒,再这样下去,不等暗卫动手,她就会因失温而死。
姜见黎觉得此刻的自己比涸辙之鱼好不了多少,面前的二人都在看她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每当她翻爬着想要远离溪水时,暗卫都会在魏延徽的命令下将她一脚踢回原处,如此反复了八次,她其实早就没了力气,连翻身的动作都做得极为艰难,宛如蚂蚁翻越于它而言犹如庞然大物一般的石墙。姜见黎的跟前也有一堵石墙,或者说有无数堵石墙,站在石墙上的人无一不是戏谑地看着她折腾,再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偏生她就是喜欢不自量力,不自量力到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魏延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俯视着姜见黎,那目光充满了疑惑与不解,同时又夹杂了嘲弄与得意,好似在问,“你为何还要挣扎?究竟还在挣扎些什么?”
究竟在挣扎些什么?姜见黎也在问她自己。
白色月光洒在身上,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她挣扎,是因为她始终不觉得自己此命该绝,那样的话,这个世道就太不公平了。
嘉风殿屋脊上的一龙一凤被月光镀上了银辉,皇家的东西,即便是两个死物,也透着一股子庄严肃穆,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哪里像她,已经走到了司农寺丞这样五品京官的地位,在高坐明堂的那些人眼中,却还是一只蝼蚁。
可谁又敢言,蝼蚁难登明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1】。
她一直都是在赌,且还想赌最后一把。
当姜见黎不再挣扎后,魏延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在她跟前蹲下,悲悯地在她侧脸上抚摸,“姜寺丞,事已至此,你便认命吧,或许真如你所言,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那些你都看不到了,若有来世,你还是好好待在你的乡野之中,不要再搅进这些高殿明堂的风风雨雨里,你天生,就没有站在高处的命。”
哦?是吗?
姜见黎眨了眨眼睛,“魏娘子,你怕是不能如愿以偿了,”在魏延徽探询的目光下,她缓缓地,一句一句道,“你该知道,谁才是大晋的天子。”
魏延徽的表情有片刻的怔愣,姜见黎好心地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天子的人,来了。”
后半夜的嘉风殿,灯火通明。
姜见黎伏在御榻上,任由殿中省的祁奉御给她诊脉。祁奉御身后站着面如寒霜的萧贞观,萧贞观的侧面跪着弱不禁风的魏延徽。
在祁奉御没有开口前,殿中诸人皆一言不发,尤其是萧贞观,额头紧蹙得能夹死蚊子。
半截宫烛即将燃尽,殿中依旧死寂一片,姜见黎忍不住怀疑魏延徽给自己下的是什么毒药,这才使得医术高明的祁奉御诊了半晌都诊不出个所以然。
怕不是诊不出,而是不敢直言。
想到此,姜见黎断断续续咳嗽了两声,一张口才惊觉,她的声音沙哑得早就失去了本音,粗粝得宛若含了一大口流沙。
听见她的声音,祁奉御发出细微的叹息,同时摇了摇头,看得姜见黎心下狠狠一沉。
魏延徽当真给她下了毒?
还未等她开口,萧贞观就迫不及待地问,“祁奉御,你叹什么气?”
祁奉御的目光在魏延徽与姜见黎之间来回转悠了几趟,萧贞观肃然提醒,“祁奉御,在朕的面前你无需顾忌,有话可以直言不讳,无论你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祁奉御收回诊脉的手,面色严肃道,“回陛下,黎娘子本不甚酒力,却饮下了大量北疆烈酒,身有不适也是正常。”
“北疆烈酒?”萧贞观看向姜见黎,“好好的你喝什么烈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几斤几两吗?”
姜见黎正欲出言反驳,就听祁奉御又道,“陛下,若臣没闻错,此酒应当是阿泰州皋兰部所进献的贡品,烈喉。”
萧贞观由衷地沉默了。
烈喉之名她听过,烈喉此酒她也见过,反正她是一点也喝不下去,那玩意一碰,喉头就跟火烧一般。
“你喝了多少?”萧贞观压抑着怒气责问。
姜见黎正要开口,又被祁奉御抢了先,“回陛下,黎娘子所饮烈喉,应当有一坛不止。”
宫中的一坛酒便是一斤之数,按照祁奉御所言,姜见黎喝了得有一斤以上。
萧贞观眯着双眸看着姜见黎,而姜见黎却紧盯着魏延徽不放。
“若黎娘子只是饮多了烈喉,那臣开一副解酒汤便好,可那酒中,加了别的东西。”
果然不出她所料,魏延徽当真在酒里下了东西!
姜见黎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延徽,魏延徽低着头,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跪在那儿,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萧贞观这下意识到不对了,她顺着姜见黎的目光看去,心头浮现出一个猜想,“魏娘子,你往酒里头下了东西?”